第四十三章
看著已經站在自己座位上的安遠馳,鄭曄瑜隻能硬著頭皮去收拾書桌,同時對安遠馳說:“什麼都不說,我錯了好不好,咱們今天就將就,下堂課我陪你去和趙老師解釋,你還是坐回去吧,我現在難受啊,渾身都不得勁兒。”
安遠馳也不說話,默默地等著鄭曄瑜收拾完書桌,往位置上一坐,就趴下了。
臉埋在了手臂裡。
鄭曄瑜覺得自己不會走路了,在全班的注視下走到杭峰後桌,莫名其妙就有種自己當了“小三”不說,還擠走“正室”上位的錯位感。
嘖!
所以杭峰是什麼情況啊啊啊!!??
看著前麵的背影,鄭曄瑜百思不得其解。
杭峰這反應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安遠馳換座位這事兒的影響很大。
畢竟自己提出換座位,通常都和隔壁的人有關係,安遠馳要走,板上釘釘是杭峰的原因。
杭峰是誰?
校運會上一鳴驚人,三中的新晉風雲人物,一年五班的核心人物之一。
關於杭峰的矛盾一爆發,在五班不亞於丟下了一枚炸彈,直接就把五班的氣氛改變了。
下了課都三五成群地刻意離當事人遠點,繼而瘋狂的八卦猜測。
有說安遠馳矯情的,也有說杭峰出名就驕傲的。
喜歡杭峰的人自然不喜歡安遠馳,於是安遠馳平日裡喜歡炫耀自己的成績也成了被詬病的話,就連他上課喜歡挖鼻孔都有人拿來說。
反過來,班裡不喜歡杭峰的也不是沒有,就比如史晉就笑了,他可沒忘記安遠馳對自己比出的中指,可這一轉眼不就打臉了嗎?
猜忌散亂的氣氛,一直持續到上午放學。
這期間鄭曄瑜戳了杭峰好幾次,杭峰都冷著一張臉不說話。
鄭曄瑜就真的不明白了,都這個份兒上,為什麼還有瞞著呢?搞運動拿冠軍多光彩的一件事兒啊?為什麼一定要遮遮掩掩呢?
越想,越覺得奇怪。
以前一直覺得杭峰是個很低調的人,但直到事情發生了,他才發現杭峰的反應出乎了他的預料,甚至大大超出了正常人應該有的反應。
杭峰中午甚至沒有去午托室睡覺,他和安遠馳頭對頭地睡,平日裡在床上都會聊很多話,如今這個情況再留在學校,隻會讓人尷尬。
不如先避開,杭峰也想安靜地想一想。
所以中午一放學,杭峰從教室後門離開,直接就出了學校。
鄭曄瑜就那麼看著杭峰的背影遠去,一顆心七上八下的,再看安遠馳低頭從自己身後走過,往食堂去的低沉背影,鄭曄瑜慌亂地看了一眼,突然就看見了唐雋的身影。
就像悶熱夏季的一縷風,黑暗中的一束光。
鄭曄瑜跑過去一把就拉住了唐雋,結結巴巴地說:“出,出事了,杭峰出事了!”
唐雋揚眉,站住了腳。
……
杭峰回了家,家裡沒人,垃圾桶裡還裝著他早上喝牛奶丟的包裝盒。
冰箱裡的披薩吃完了,雲吞剩下的個數也不夠他一個人吃,最後杭峰給自己蒸了二十個韭菜餡的餃子。
中午就沒睡好。
都說韭菜燒心,再加上杭峰現在的心情,可以說是燒上加燒,燒的他在床上輾轉反側,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事。
杭峰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膽小的人,但在他還不夠強壯的時候,卻遇見了那個年紀的他無法處理的事情。
就像被蛇咬過,從此就開始畏懼蛇一樣。
杭峰明明知道自己已經又長大了兩歲,也有過一次經驗,再發生同樣的事情應該處理的很好。但他依舊在事情降臨的時候,選擇了冷漠和逃避。
畢竟被同學排斥,一邊說著好聽的話,卻一邊被孤立的感覺一點都不好。
所有人都戴上了麵具,不敢招惹他,畏懼他,也遠離他。
而今天在學校發生的一幕幕,何其相似。
尤其是同學們避開與自己的眼神接觸,在看不見的地方竊竊私語的時候,曾經的噩夢像是再一次出現在眼前。
他好像沒有醒過來,還在初三,隻有他一個人。
……“好朋友們”約在一起慶祝生日,他發消息過去祝賀卻沒有得到任何的邀請,直到過了好幾天,從他們的交談說漏的話語裡,聽出來他們原來那天聚在一起去過電動城。
……班主任發了通知,讓班委轉達給全班,所有人都知道了,唯獨隻有他不知道。
……閃躲的眼神,直至無法避開,於是換來虛假的奉承,“杭峰你好厲害啊,又要去哪裡參加比賽了?這次也要拿冠軍吧?”
背地裡卻說:“算了,不提他,感覺和他在一起總是很不自在,我們一起玩就好。”
孤立是一個從點到片的過程,而普通大眾都有著強烈的從眾心理。
什麼時候情況發展到這麼惡劣的?
神經有點大條的杭峰根本就不知道,隻是在某一天突然就發現大家好像都不愛靠近自己了。
“刀子”藏在笑容和誇獎中,所有人都誇他很強很厲害,然後所有人都不喜歡接近他。
所以經曆了初三整整一年“冷暴力”的杭峰,在暑假的時候才明白,是他太高調了,是他受到了太多太多家長和老師的表揚。
他站的太高,走的太遠了,所以其他人仰望了一段時間後,突然就厭了煩了抗拒了。
除了老師和家長,學生都不喜歡“彆人家的孩子”。
而他就是那個典型的“彆人家的孩子”。
……
一中午沒睡,氣血翻騰,自然會煩躁。
杭峰一到學校就趴在桌子上,一副生人勿進的模樣,惹得班裡同學說話都下意識地小聲了一點。
“杭峰生氣了。”
“換我也生氣啊,冷不丁換座位,這不就和全班人宣告自己和杭峰決裂。不玩就不玩了唄,這樣大張旗鼓的這不是把杭峰架起來了?這是得多恨啊?”
“我也覺得安遠馳小題大做了,我問過也沒什麼大事,就是最近鄭曄瑜找杭峰找的勤點?做朋友又不是談戀愛,還非得一對一。”
“哦哦哦?安遠馳吃醋了這是?所以這是什麼年度三角戀?”
“滾,和你說正經的呢。”
說話的人距離杭峰不遠,就算聲音壓小了,杭峰也能聽見。
就是很煩。
每次矛盾的誕生,都是伴隨各種腥風血雨的八卦,總有各種理由去猜測,繼而說的多了好像就成了真的。
即便是這麼不靠譜,一看就是瞎編胡造的內容,也會有人信的。
漸漸的話題中心的人就成了另類,像是被畫上了各種奇怪的顏色,直至被排斥。
很煩。
好好的平靜生活就要這麼被毀了。
這才上高中第一年。
所以不想搭理那家夥,明明解釋一句就好的事,但就是不想主動解釋,憑什麼要自己低頭,明明自己也是受害者。
杭峰的低氣壓讓鄭曄瑜焦頭爛額,想要說點兒什麼又不知道該不該開口。
以他敏銳的直覺,現在不是合適的說話時機,畢竟獨處也是一種自我調節的辦法,這個時候自己上前,隻會越說越亂。
上午才發生的事,下午就能想開,怎麼可能!學神都說了,這事兒不急,等了解了情況再對症下藥,現在先這樣晾著一下,等雙方情緒都穩定了再處理起來簡單。
安遠馳那邊兒要按頭道歉倒也簡單,但杭峰這邊兒他是真不敢,就是……挺尊敬的吧,隱隱的他還替杭峰委屈。
他們哪裡排斥安遠馳了嘛,中午的杭峰不還歸安遠馳嗎?他們頭碰頭睡一起呢,他都沒說什麼!晚上還一起下晚自習回家什麼的,他咬著小手帕酸唧唧的送彆,他說了什麼嗎?他不也沒鬨脾氣!
安遠馳這算什麼啊!
鄭曄瑜也難得心情不好地把下巴擱在了桌麵上,“望夫崖”似的眼巴巴看著杭峰,整個人是肉眼可見的沮喪。
最後想起什麼,轉頭去看安遠馳。
那胖子和他換座位,算是往前調了兩排,後麵坐的是班上的幾個大高個,平日裡都和鄭曄瑜的關係很好,一起打籃球,一起運動會前練接力,也是特彆鐵的兄弟。安遠馳往他們中間一坐,就有點兒弱了。身體弱,氣勢弱,一副霜打過的爛菜葉子模樣,蔫了吧唧的盯著桌麵,也不知道在想什麼蔫壞的主意。
就在這時,安遠馳轉頭往這邊看了一眼。
一絲一毫的餘光都沒給鄭曄瑜,就隻看著杭峰,看了一會,蹙著眉又收了回去。
其實那眼神是有點後悔了吧?
能不能後悔嗎?
瞧瞧班上這氣氛,就不說那幾個幸災樂禍,就瞧瞧真心為他們擔心的同學,孫巧姍中午還和他坐一桌擔心地聊了很久,下午班長也過來了,還不要說其他那些兄弟。
引起這麼大的一場騷動,斷指謝罪吧!
說是這麼說,但下午鄭曄瑜還是找趙老師請了一天的走讀假,也沒瞎編理由,照直了說:“您就不應該答應安遠馳換座位這事兒,現在我們三個吵架了,班裡也出現了小集體,再不快點兒解決就要出大事兒!您給我一晚上的假吧,我回去帶他們打幾次王者,男人間的問題如果不能打一架,那就打遊戲解決吧!”
張敏:“……”
這是什麼倒黴孩子,公然質疑老師,公然聚眾打遊戲,這是一個學生對老師能說的話嗎?
但……就是因為太理直氣壯了,反而讓張敏認真去看待這件事。繼而不得不承認,鄭曄瑜說的對。
這三個孩子雖然不是老師眼裡傳統意義上品學兼優的學生,但在五班卻有著其獨有的核心地位。
安遠馳學習很好,喜歡到處推薦練習冊。鄭曄瑜開朗外向,學渣都聽他的話。更不要說一場校運會成為三中風雲學生的杭峰,班裡班外的包括老師都很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