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英看了何似飛一眼,小心翼翼的不做聲了。
何似飛感覺喬影語氣好像不對,簡潔的介紹了一下:“嗯,餘老,曾經連中三元。”
喬影在聽到‘餘’這個姓氏的時候,心中就隱隱有了猜測,再聽這‘連中三元’,當下便可排除其他所有選項,隻剩下一個——綏州餘明函。
那是他兩年半年想要拜師的先生。
何似飛問:“怎麼了?”
陸英感覺兩人之間可能有事情要發生,這會兒隻想感慨自己這張嘴,挑個話頭都不會好好挑。
何似飛給他頷了頷首,陸英立刻會意,悄悄起身出門,將空間留給他們二人。
喬影從來都習慣性將自己的‘求而不得’壓在內心最深處——
少時的求爹娘關注而不得;長大後的求自由自在當一閒散人而不得;還有曾經孤注一擲,求拜師餘明函而不得……
因為得不到自己想到的結果,得不到自己在乎之人的回應,所有的哭訴和情緒發泄變成了無理取鬨。
久而久之,再有人問喬影“怎麼了”,他都會冷著臉麵無表情的回一句“沒怎麼”。
現在問喬影“怎麼了”的人是何似飛。
他抬眸看向何似飛,眼眶一瞬就紅了,他應該是要哭的,可在麵對自己早就失望已久的‘求而不得’時,喬影又是哭不出來的。
他下意識想回應一句“沒怎麼”。
可想到似飛從來對自己都是十分坦誠,就連之前差點不敢賣木雕的糗事都拿出來跟他說。喬影便再也做不到敷衍。
他低聲將自己兩年多前離開京城,來綏州、木滄縣,想要拜師餘明函的事情講述一遍。
這回怔住的人成了何似飛。
他似乎有點印象。
兩年半,八百多個日日夜夜正從何似飛大腦中飛速倒退,他似乎回到了當初還沒成功拜師,隻是一個小書童時期的自己。
他記得自己在街上同陳竹買飯,一抬眸便看到了一個明顯是大富之家才養出來的貴氣公子哥兒;
他還記得,自己在縣學排隊參加考校時,見過一個脊背筆挺,周身卻無端籠罩著層層落寞的公子。
就這兩次了。
先前何似飛對那富貴又落寞的公子哥兒不感興趣,便沒過多深思。
但那眉眼間貴氣逼人的公子哥兒卻是何似飛來到這世界四年多來,見到過氣場最強大的少年。
那少年裝點了一個對這時代了解匱乏的穿越者的年少時光。
讓他那原本灰撲撲、貧瘠的時光裡多了一朵昂揚綻放的富貴牡丹。
縱然穿越的少年對這朵牡丹彆無他求,一心隻想走自己的功名路,可他卻能在自己走出很遠,再回頭望去後,依然記得那朵肆意的牡丹花。
喬影似乎擔心何似飛誤會,忙道:“似飛,你能成為餘老弟子,是再好不過的事情,我很開心。”
後麵還有半句——我當時很難過的原因其實不在於沒有拜師成功,是在於我家中長輩們都能看出我當時的想法,卻總是視而不見,把我當跳梁小醜。
這半句喬影暫時想再忍忍,之後成親了再慢慢說給他聽。
何似飛則問:“你當時沒有參加餘老考教?”
喬影搖了搖頭。
“考校地點在縣學,我當時卻是也進過縣學,也是想過利用權勢和金錢讓餘老給我一次考校的機會。但就在我衝動行事的時候,我忽然想明白了,餘老收弟子,不是單純的收弟子給自己養老送終,而是希望弟子能秉徹自己的青雲誌,帶著他的思想和抱負,重回朝堂。所以我便釋懷了,我不可能因為自己的一己私欲,去打亂餘老的計劃,讓整個朝廷少一位有治國□□之才的肱骨之臣。”
說到最後,喬影語氣已經變得輕快起來。
他二哥回回說‘那何似飛甚至真有可能在弱冠之前中進士’,喬影回回都想反駁——不止中進士,還要中狀元嘞!
但他一直都忍耐著。畢竟,有些話得在世事塵埃落定後再到貨,過早說的話會消磨福分。
喬影自個兒不講究這些,卻在跟何似飛有關的事情上,一再講究。
他要給似飛積攢福分。
何似飛倒沒有再接喬影這句話,畢竟順著這句話再往下延伸,那就是他和喬影最好不要成親,才能圓了餘老弟子青雲直上,成為肱骨之臣的夢想。
他道:“原來當時你就在縣城,所以喬初員先生才去買了木雕。”
如此一來,第一次買木雕的時間便完全對上了。
喬影思路果然被何似飛帶著跑,道:“嗯,那十二生肖木雕很有趣,夜間對著燭火,可以在牆上倒映出斑駁的影子,還有生肖的圖案。因為我不開心時總會把玩這些木雕,喬初員為了哄我開心,便在第二年托人再來買木雕。至於第三年,就……就是我自己想買的,海棠樹圖。”
說到這裡,喬影覺得人生際遇當真無比神奇。
他內心那所有‘當不了餘老弟子’的鬱鬱已經散去,興衝衝道:“所以我當時才不算白跑一趟,你想啊,要是沒有你看到過喬初員的背影,後來在郡城,你也不可能根據他的身型猜到我才是那個最喜歡你木雕的人。這就是咱們的緣分,一環扣著一環。”
何似飛覺得也是,即便他從來不信緣分這種懸乎的東西。
但要不是這個,他同喬影之間的關係也不會牽絆的如此之深。
何似飛道:“所以,我們的緣分是從拜師起始,那麼,喬影少爺,稍後同我一道去給老師拜年,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