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似飛先找了京城的房先生,房先生看過他的身份文書和解元功名,確認他有租房資格後,眼睛都亮了——十五歲的解元公子!
雖然公子的穿著上看不出家底,但能培養出十五歲解元的人家,一定頗為有錢。
於是他十分熱情:“公子你現在租房最好了,年前大家都急著用錢啊,那房子抬不起價,定能租到物美價廉的房子。您看您是想租在哪個城區?”
貢院在城南,何似飛道:“南城區。”
一番交涉後,房先生帶何似飛前去看了兩座宅院,都有些破舊,有個屋子甚至還漏水。
房先生是個人精,悄悄打量著何似飛的神色。
何似飛道:“我想找個租金四十兩左右的,先生不必再消磨時間,直接去一些帶家具的院落吧。”
房先生見何似飛知道行情,心知自己看這書生年紀小就想宰一宰的念頭落空了,再下一個院落便符合了何似飛的要求。
一進,五間房,不臨街,除了鍋碗瓢盆被褥外,一應俱全。一年租金四十兩銀子,如果多添五兩銀子,房先生這邊還能幫忙送一批新的被褥鍋碗等。
何似飛不想自己再挨個去買,便打算加這個銀子,沒想到一位海棠鏢局的鏢師忽然過來,低頭對他說了幾句。
於是,那位房先生便隻收到了四十兩銀子的房租。
房先生看著那位鏢師離開的背影,喃喃:“公子您要通過鏢局買這個?他們的東西雖然便宜,但你得挨個去挑啊,不如我的方便。”
何似飛未置一詞,隻是在契約上簽下自己的名字,並且畫押。
房先生見有四十兩銀子入賬,眉開眼笑,道:“公子豪爽,您給我留個地址,我拿去給東家簽字畫押後,再將契約給您送去。”
當天中午,何似飛便收到了房先生送來的契約,租期一年,租金四十兩銀子。
於是,下午他便打算去找老師說得那戶人家。
何似飛一路跟著地址行進。京城的貧富兩級分化十分明顯,繁華地帶是真富麗堂皇,但雜居民巷等地方也是真寒磣。
這裡的巷子窄小/逼仄,地上前幾日下過的大雪沒有人掃,也不知被多少人踩踏過,成了黑色。今日天氣回暖,消融成了一灘灘泥濘的水窪。
偏生這兒的排水不到位,融雪後的泥水就在地上橫亙著,一腳一個泥印子。
何似飛踩在還未完全消融的雪上,淌過這段路,終於到了此家門口。
這家是土牆、木門,門檻上坐著個正在吃烤甘薯的小孩,小孩抬頭看了看他,又繼續低頭吃。
何似飛笑著問:“小孩,這院子裡可有一戶姓石的人家?”
小孩說話帶著一股京味,道:“哥哥,有的,不過我爹說他們家晦氣,不讓我跟他們家人說話。”
小孩聲音不大不小,院子裡抽著煙袋的男人可能聽到了,立刻出來看。
男人見何似飛衣服麵料是細棉布的,可明顯一看就是單衣——誰家在寒冬臘月穿單衣呢。隻有買不起棉襖的才這麼穿。
他心裡這麼想,眼中警惕倒是少了很多。這些日子石家那個老頭子整天念叨著說自己爹的好友會收留他家孫子的,他當時心裡還暗暗嫉妒和憎惡了一番。畢竟按照上麵的要求,他們要是出不起錢翻修自己的房子,就要被上頭收回,但會給一些銀子補償。
——那點補償的銀子哪夠在京中置辦房產啊?
置辦不起房產,那隻能離開京城,背井離鄉。他們哪兒甘心啊。
他們家、封家和石家都住在這隻有六間房的小院子裡,都是窮了不知道多少代的,石家那老頭子念叨著自己家孫子有著落了,可他們一家六口還不知道何去何從呢。
人總是不大樂意看到那些原本不如自己的人突然過得比自己好的。
如今,男人看著何似飛這大冬天穿不起棉襖的架勢,覺得那石家老頭子的爹的好友估計也是破落戶。
他吊了吊眉毛,吊兒郎當的說:“找石家啊,我們這裡是有一戶姓石的,不過不知道是不是你找的那個石家。”
何似飛對他的態度不為所動,道:“石家,石山穀。”
男人討了個沒趣,道:“那確實是有,進來吧,就在左邊那戶。”
“多謝。”何似飛道。
男人倒是愣了愣,隻見何似飛這會兒已經進屋,敲了敲左邊那戶的房門。他突然拍了拍自家兒子的腦袋,道:“看到這書生沒,你日後也好好念書,讀了書的人到底是不一樣。”
他兒子還在啃烤甘薯,童言無忌的說:“石家哥哥也念書。”
男人:“……你小小年紀還學會跟你爹頂嘴了是不?”
石山穀見有人敲門,立刻出來開門。
門甫一打開,何似飛先聞到一股行將就木的腐朽氣息。
十三歲的石山穀長得瘦瘦小小,比何似飛生生矮了一個頭,看起來隻有十歲出頭。
但他眼睛很大,裡麵帶著恐慌:“你、你是誰?”
何似飛道:“我是餘明函餘老的學生。”
他還沒說下一句,屋內的老人咳嗽聲驟然擴大,石山穀急著往裡跑,同時院子裡響起了叫罵聲:“石家老頭子,你有病你就彆開門,咱們院子裡都是小娃娃,染病了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