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且,何似飛從不薄待下人,石山穀不僅能吃飽飯,還有適當的月銀,整個人再也不複起初見麵那樣茫然和空洞。生活有了盼頭,石山穀總是眼睛亮亮的,加上最近身量明顯拔高了一些,臉上也有肉了,顯地整個人更加機靈幾分。
何似飛原本熬了一宿沒什麼吃飯的欲望,但看著這清淡適口的飯菜,突然便有了胃口。
石山穀確實很會照顧人。
——而且他的這份專心並沒有在何似飛確定收他在身邊後就減少,反而愈發精心的伺候起來。
何似飛坐下後,忽然道:“我方才從書肆回來,聽說你們那邊已經開始登記是否修葺房屋了?”
石山穀擦了擦手,連忙道:“是,登記房屋是十日前開始的,祖父已經登記過,隻收銀子,不負責修葺了。隻是那會兒公子尚在病中,中,祖父不讓山穀將此事說給公子勞神。”
石山穀家裡房子那邊,如果自己不出錢修葺,便是等於將曾祖父買下的房子賤賣給朝廷。許多貧民再也沒了京城的落腳之處。
何似飛看向他。
石山穀接著道:“爺爺先前給餘老爺寄信時,還給村裡寄了封信——就是曾祖父祖籍所在的村裡,也在綏州,好象是禹唐府。村裡有石家本家人,祖父說要從京城回去,本家人都很開心。爺爺還說了,有朝廷給他補的銀子傍身,能在村裡買一戶院子,他回去後可以在村子裡當個教書先生,隻給幼童啟蒙,偶爾收一些束脩,日子也能過得不錯。”
說到這裡,石山穀目光中帶了感激,要不是少爺將他留在身邊,爺爺心頭積鬱也不會那麼快消散,身體也不會這麼快恢複。
先前,爺爺給曾祖父所有關係好的同窗都寫了信,隻有遠在綏州的餘老爺給了回應——可餘老爺畢竟在綏州,無論如何,他們到底是沒守住曾祖父在京城的家業。
石山穀現在還記得,爺爺當時給他說話的語氣已經近乎像是在交代後事,畢竟爺爺年紀大了,回鄉路途遙遠,能不能堅持到回村都未曾可知。
——如果爺爺沒了,石山穀一個半大的孩子,帶著一筆不菲的銀錢,能不能安全回到本家,本家人能不能好好待他……這些都是石爺爺憂愁的事情。
他不敢將自己唯一的孫子托付給未曾蒙麵的本家人,畢竟,他們這一支跟本家已經近乎五十多年沒有過往來,萬一他們拿走了孫子的銀錢,孫子這麼瘦小,又該如何安身立命?
所以,石爺爺寧願讓孫子去給餘老爺當仆從,餘老爺仁厚,他爹死了這麼多年,還惦記著同窗之情,將石山穀托付給餘老爺,石爺爺至少能放下一半的心。
剩下一半心便是無論如何都放不下的,畢竟為人長輩啊。
但自從何似飛在京城落腳後,對於石家而言,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石爺爺看了出來,何少爺隻是看著麵冷,但對下人一點也沒有不假辭色——這樣的主子在京城可以說得上難得。
眼看著孫子這邊漸漸有了著落,石爺爺覺得未來的盼頭足了,自個兒才漸漸從‘喪子之痛、喪兒媳之痛’中走了出來。他原本年紀就不算特彆大,不過半百出頭,調整好心態後,整個人的精神和身體也在逐漸恢複,再也不複此前風燭殘年的模樣。
身體好了,精神矍鑠了,也就能扛得住旅途奔波了。
何似飛道:“禹唐府同羅織府近,如果你爺爺要回鄉,我這邊可介紹一些合適的商隊或者鏢局。等到了羅織府後,再轉乘去禹唐府也算方便。”
石山穀喜出望外:“多謝少爺!”
何似飛吃完飯後便去補眠,午後鄒子潯前來給他送書——鄒子潯沒考中貢士,但也沒急著回鄉,他同木滄縣學前來考會試的教諭們一起等何似飛的殿試排名。
要知道,年僅十六歲的少年何公子已經連中三案首、解元、會元,就差最後一個殿試排名,便可以連中小三元後再連中三元。
如果真中了……
不僅是見證本朝第一位十六歲的狀元郎,更是、更是一種與狀元郎同樣來自木滄縣的與有榮焉!
遑論,何公子也曾在縣學讀過一年呢!這怎能讓縣學教諭們不興奮?
不僅是他們,就連來自行山府的落榜舉人們一個個也都沒回去,總歸殿試在九日後,出排名約莫在十二日後,京城客棧雖貴,他們也等得起!
何似飛睡得迷蒙之餘,聽到石山穀的聲音:“鄒公子,我家少爺昨晚可能沒休息多久,又寫了一早上文章,這才剛躺下不久。”
鄒子潯道:“無妨無妨,讓何兄好好休息,這個節骨眼我也不敢來打擾何兄休息或是讀書,我隻是來給何兄送書,這些是近三年來瓊笙書肆所出的《策問精選》,都是我們木滄縣縣學的教諭們一起買的,如果能對何兄寫文章有幫助就好了。可惜甲等的書籍供不應求,我等實在買不到,隻能買些乙等和丙等的了。不過,聽說今年的甲等書籍不日便會推出手抄版一百冊,我們已經早早排隊去買,買到後定第一時間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