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位師爺拎著儀禮路過自家大哥時,他聽到大哥的聲音:“我已經讓人悄悄去勸夫人了,等夫人給大人說了此事,咱們最近再繼續說道,說不定能讓大人回心轉意。”
“勸夫人?”師爺怔愣。
“現在能勸動大人的,估計也就隻有夫人了。”
話音落下,兩位師爺擦身而過,一個進衙門,一個走出去。
進來的這位師爺卻覺得自家大哥太異想天開了——自古當官之人,誰不想升官發財。如今有一個升官的機會放在自己麵前,豈會不珍惜?
果然,就在何似飛回家的消息在縣城傳得沸沸揚揚時,縣官又一次親自帶著厚重的儀禮踏入何家宅院。
屆時何似飛一家人剛吃完早飯,何似飛在書房跟餘明函彙報自己近月來在京中的所作所為,還有京中一些世家的動向。
喬影則伺候著二老在院中休息。
何家爺奶本就沒講究過高門大戶那種長幼尊卑等級森嚴的的製度,這會兒喬影在身邊說是伺候,其實就是大家一起圍坐在石桌邊,喬影偶爾給老人們端茶倒水而已。
何一年爺爺會說一點夾雜普通話的方言,喬影最近又跟何似飛學了點方言,三人雖然經嘗說得牛頭不對馬嘴,甚至說了大半天才發現大家說的並非同一件事,但也能聊得開心又融洽。
漸漸的,喬影心頭放下了忐忑,二老也不再拘謹,等到餘明函和何似飛出來,喬影已經在二老麵前背起了何似飛的文章——這些餘明函和何似飛從來都不會跟二老細說,更不會給他們解釋何似飛這文章裡的意思,但一向脾氣暴躁的喬小少爺此刻卻表現出無比的耐心,給二老背誦並一一解釋其中含義。
何一年爺爺驚歎:“這是咱們似飛的文章?”
“如假包換。”喬影道。
“他才不到十七,就能寫出這麼好的文章,我雖然不懂他那些用詞,但孫媳婦兒,你說的這些意思我都懂,裡麵寫得那些農桑建議,簡直不能更好!”何一年繼續說,“最近咱們青天大老爺正好在施行這個,哎呀,有了這等政策,有了這水車的改良,咱們地裡的糧食產量都多了兩成嘞!而且所交的水車費用才那麼點,咱們現在家家戶戶都有餘糧嘞!”
喬影背對著書房,再加上此刻又在用半生不熟的方言講話,他得全神貫注才能說得更順暢些,因此,倒沒注意到何似飛和餘明函已經出來了。
喬影說:“近期行山府的政策我也有所了解,知府之所以下定施行此措施,源頭正是似飛的這篇文章。”
何爺爺更驚訝了:“怎、怎麼會?”
喬影不知道何爺爺在問什麼‘怎麼會’,但反問長輩總歸有些不大禮貌,於是他隻能憑著自己的思路繼續往下說:“這不是他近幾年的文章,這是相公考中秀才時所作,已經是兩三年前的了。”
“哦哦哦,老婆子你聽見沒,原來咱們似飛兩三年前就已經提出這等意見了,那會兒他才多大,還是個娃娃嘞。”何爺爺笑得見牙不見眼。
何奶奶聽喬影說官話版的方言還是稍微有些吃力,但憑著自家老頭子嘴裡偶爾吐露出的幾句問題,大概也能猜出五分。
她跟著說道:“咱們似飛現在也還沒……那叫什麼,加冠呢!也還是個娃娃。”
何爺爺就喜歡跟老伴兒抬杠拌嘴,他道:“就你知道加冠?那都是那些書香世家的禮儀,咱們不看重這個。咱們似飛成親了就真的是長大了,過段時間他都要當爹了,怎麼還能是娃娃?”
倆老人一旦拌嘴起來,說得都是方言,語速又不慢,喬影隻能聽出幾個字眼,完全猜不出其中含義。
何似飛則到底麵皮薄,在老師偷來興味目光的時候,長睫微微下垂,遮住其中一絲羞赧拘謹。
餘明函笑著道:“這有什麼?成親生子,子嗣綿延,人之倫理常情。”
何似飛當然知道這個,他隻是因為爺爺奶奶還把自己當孩子看才稍加不好意思的。
——就是爺爺說的那句,他都成家立業,可能過不了多久就會當爹,該承擔起更重的家庭責任,早已不是孩子了。
跟何似飛對視一眼,餘明函讀出了他心中所想,道:“你這個想法也沒錯,不過你可不能怪你爺奶,你就是成親太早了,他們的想法還沒轉過來。”
即便是在農村,但凡讀了點書的男子,基本上也都想等自己考過縣試或者童生才會打算相看人家,娶妻生子。這時候基本上都弱冠左右了。
像何似飛這樣明明讀了書,卻還跟著普通莊稼漢一樣成親這麼早的,倒是罕有。
謝九娘正好從院子裡路過,聽到餘明函這句話,斜乜了一眼他,看得餘明函比何似飛更加拘謹。
何似飛:“……”
身為弟子,可不能言師之事,何似飛非常上道的轉移話題,道:“我回來還沒看過咱們家田地,最近不是加了水車麼,老師,不如咱們一道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