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晉何嘗不知道父親的遺憾,隻是對母親的話沉默以對。
“你想要的青史留名,我的晉兒,我知道你可以走到你想要的位置。娶了她並不會耽誤什麼,我隻是想要讓你年老的時候不會遺憾,我先前見到了那位林老爺,他就是遺憾的。”
選擇了長青侯府的嫡女汪氏,林懌這輩子注定是與溫蕙無緣的。
其實裴晉主動把刊印的山河誌送到溫蕙那裡,就是被林懌刺激的。
林懌寫了一首《擷芳詞》,此詩是林懌的最高水平,按照林懌的話,為了避免對溫蕙造成太大的影響,這詞他暫且不會放出。
這詞讓裴晉想著,倘若是溫蕙知道了這首詩,會不會有感於林懌的神情。他們兩人原本就有一個孩子,溫蕙再選擇林懌是再正常不過的。
“娘。”裴晉念了那首詞,“……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注,此處摘自陸遊《釵頭鳳·紅酥手》】
“哪兒來的山盟?”宋老夫人拍了拍兒子的手,“那些所謂的山盟海誓都是建立在虛假的謊言上,算不得數。若是沒有這詞,溫娘子再嫁與否都沒有乾係,既然有了這詞,就更應當嫁人,溫娘子是個倔的,嫁個比林懌更好的人,才打了林懌的臉。”
裴晉不說話。
宋老夫人再次念了一遍這詞,搖頭說道:“這個林懌可真是心機,此時不放出絕對不是為了溫娘子好,而是溫娘子再嫁了,他放出這詞,眾人會怎麼想?林懌的深情流芳百世,而溫娘子走到哪兒都被人指指點點,誰要是娶了溫蕙,都會被人想到這首詞上去。”
聽到了母親的話,裴晉一愣,他從未從這個角度想過問題,“如果這樣,溫娘子豈不是更不會再嫁?”那自己也可以歇了心思。
宋老夫人失笑著搖頭,“你仔細再想想?”
溫蕙看似柔弱,骨子裡是有一團火,裴晉想著,溫蕙顯然恨極了林懌,林懌越是不想讓溫蕙再嫁,這首詞說不定真的會推動溫蕙再嫁。
宋老夫人本想要讓兒子動一動,是覺得這般細水長流下去,什麼時候才能讓溫蕙進門,而現在來看,林懌此人實在太好用了!
“林懌越不高興,隻怕溫娘子就越高興,說不得溫娘子本來沒有再嫁的心思,正因為有了這《擷芳詞》願意再嫁了呢?倘若是她願意再嫁,你明明有意,卻見著她再嫁旁人,你心中會不會有遺憾?”
裴晉什麼話也沒有說,表情甚至和之前差不多。
宋老夫人作為裴晉的生母,豈會不知道兒子心中的波瀾?
宋老夫人最後說道:“你若是求娶,溫娘子會不會嫁你,我也不知道,隻是覺得你應當主動一些,倘若是真的到了最後也算是沒有遺憾。”
裴晉沉默許久,最後低聲說道:“我再想想。”
宋老夫人笑了起來,不住地點頭。
裴晉好像沒有給她一個準話,實際上已經定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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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映雪一直在家裡頭等著丈夫,等到傅嘉澤洗漱,一起吃了飯後,林映雪才迫不及待地說道,“裴掌事……”
“裴掌事應當是對嶽母有些許情意。”
林映雪的眼睛瞪圓了,麵露了糾結之色,且不說現在娘親沒有察覺到,就算是察覺到了,應當也不會選擇再嫁。
畢竟裴晉與林懌是同朝為官,日後相見豈不是尷尬?
“她不是待字閨中的少女,現在是單立女戶存在,也並無長輩約束她,她若是覺得老師好,那與老師走下去就好,若是覺得不喜老師,也沒關係。”
傅嘉澤補充說道:“這事咱們做晚輩的,若是多說了兩句豈不是尷尬?”
林映雪本來在貢院外心裡就壓著這事,聽到傅嘉澤這般說,不由得說道:“你早就知道了?”
傅嘉澤把人抱住,在她的麵腮著啄上一口,“早些時候就發現了,當時老師應該是歇了心思,現在來看,隻怕還是又有些心思。”
隻是傅嘉澤也好奇,到底是什麼願意,又讓老師起了心思。
林映雪的眉幾乎擰成了一團。
男子修長的手指扶平她的長眉。
傅嘉澤說道:“你不必這般發愁,倘若是這婚事成了,最發愁的應當是林老爺。”
林映雪想到了林懌可能的表情,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來,“你也太促狹了一些。”
傅嘉澤親了親她柔軟的麵頰,眉目含笑,“林老爺鐵青著臉,隻能夠咬牙送賀禮,豈不是有趣?”
林映雪笑過之後搖頭,“其實隻要是娘高興就好,其他的事情我是沒關係的。”
傅嘉澤抱著林映雪,心想著自己的這門親事娶得好,許多人礙於麵子或者是各種因素,在母親想要再嫁的時候還得攔著,而他的妻子一心一意隻希望嶽母過得好。
“對了,一直問裴掌事和娘親的事情,都忘了問你,你的文章如何?”
傅嘉澤點點頭,語氣要比在老師那裡肯定的多,“我覺得當得魁首。”
“真的?!”林映雪又驚又喜。
她的眼宛若是盛了夜空之中的繁星,流光溢彩。
傅嘉澤用手攏了她的眼睫,把這一片繁星都納在手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