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雨同樣潤了宮廷樓閣的琉璃瓦,在這樣一個午後，泛著暖陽粼粼的光。
裴晉著天青色圓領袍，修竹暗紋壓底,頭戴善翼冠，踏入到宮中,等候在禦書房外。
內裡成德帝在和賀蘭汀說話，賀蘭汀送來了自己讓禦膳房所做糖水,順帶來問殿試的狀況。
成德帝把糖水一飲而儘,對著賀蘭汀說道：“我今日裡也看了那位傅學子，他的容貌確實與璣兒有一份相似,難得才乾也好,朕就點了他做狀元。”
成德帝想用善意的謊言，哄騙他的汀兒,反正賀蘭汀也不可能再見到傅嘉澤,就讓賀蘭汀以為傅嘉澤與嚴璣相似吧。
賀蘭汀的眼睛彎起,亮晶晶地看著成德帝：“真的嗎？可惜嬪妾不曾見到進士遊街，想來見著了他，就等於見到了璣兒。若是璣兒可以平安順遂長大,定然也是狀元一般的俊秀人物。”
成德帝聽到賀蘭汀提到了嚴璣,眼神越發柔軟，“朕和愛妃定然會有孩子。”
賀蘭汀點頭，正想要說話的時候，見著傅斌過來。
“萬歲爺,翰林院的裴掌事有事稟告。”
賀蘭汀本來打算趁熱打鐵,替傅嘉澤好生謀劃一番,她不光是因為傅嘉澤其實是無父無母的,家世簡單,更是看中了他是裴晉弟子的身份。
傅嘉澤做裴晉弟子的時間不長，她直接多在萬歲爺耳邊提上幾句，讓傅嘉澤的升遷與自己有關，這傅嘉澤就必須得領她的情。
隻是賀蘭汀這才剛起一個頭，就聽聞是裴晉來了，抿唇一笑，“既然是裴大人來了，嬪妾就先告退。”
帝王頷首。
裴晉與賀蘭汀擦身而過，而賀蘭汀看著裴晉的容貌，眸光一閃，若有所思地離開了禦書房。
“裴愛卿怎麼來了？”成德帝問道。
“不過你來了也好，一轉眼你在翰林院做掌事已經有十來年了，你本來就是飽讀詩書，朕決意讓你入戶部，正好補王程的缺。”
入戶部是裴晉前段時間一直在運作的結果，此時他也不意外自己得戶部侍郎的職位，謝主隆恩後，再說明了此行的來曆。
裴晉：“微臣是為了微臣弟子而來。”
成德帝不由得好奇說道：“哦，裴愛卿的弟子是誰？”
“此次殿試的狀元——豐城傅嘉澤。”
又是傅嘉澤？
成德帝的心中微妙，“剛剛宸妃也同朕提起了他。果然是少年英才啊，這般屢屢被人提起，這個傅嘉澤可有婚配？”
成德帝的心中忽然有了一個絕妙的主意，宸妃既然覺得看著傅嘉澤可親，不如就把傅嘉澤真正做了皇家人，尚個公主就很適合。
成德帝兒子生了不少，女兒也同樣如此，如今是有簡赫在，無需子女去和親，要不然，成德帝想著自己的女兒就可以派上用場。
現在不用和親，這些女子也就可以隨意嫁給成德帝不想讓他升遷的人。
朝中的大員誰尚了公主，誰就做好不做實職，領閒差的準備。
“微臣替弟子謝帝王賞識，他於去年秋闈前成親，夫人為鴻臚寺卿林懌之女。”
成德帝說道：“原來已有佳人在側。裴愛卿提到這位傅嘉澤是為了……”
裴晉“微臣有個不情之請，微臣弟子有時候想法天真了一些，微臣想要磨練他一二，想替他求個外放的職位。”
一甲前三慣例是入翰林的，不過考慮到傅嘉澤去過翰林院，外放倒是也在常理之中，成德帝不由得問道：“裴愛卿是想要替這位學生選擇哪兒外放？可有心儀之地？”
裴晉說：“微臣弟子自知資曆淺薄，不敢求那江南富饒之地，倒是希望去邊境，微臣想著……”
裴晉緩緩把選牛首、豐林、同吳三縣的事情說給了帝王。
成德帝徹底愣住了，要不是知道文人多重視自己的弟子，他甚至以為裴晉是和傅嘉澤有仇。
要不然哪兒有剛得了功名，甚至還是本屆科舉的狀元，就被外放到偏遠地方做個縣令。
就算是三縣合並，可也是靠近邊境，靠近狄人的縣令。
倘若是做的平平，隻怕這輩子升遷都要比榜眼、探花的官職要低，甚至可能比不上同進士出身的人。
倘若是成德帝真心欣賞這位傅嘉澤，是不會同意的，不過傅嘉澤的文章正好有些膈應他，成德帝也想平一平他的幼稚之氣，就頷首道：
“裴愛卿既然想要讓傅狀元曆練，這番護弟子之心，朕已知曉，三縣合並正好就由戶部擬折子，朕批閱之後，就由傅狀元去管理這……”
牛首縣這個名字不大好聽，豐林縣幾乎沒什麼人，合並之後乾脆就叫做同吳縣。
“三縣合並之後還是叫做同吳縣，你回去擬折子吧。”
“是。”裴晉躬身行禮。
裴晉離開禦書房的腳步輕鬆，他慶幸自己來的及時，那宸妃應該沒說什麼話，不然的話隻怕成德帝對傅嘉澤另有打算，就不好外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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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裴晉離開的時候，正好在門外遇到了三皇子趙珽。
趙珽也知道裴晉即將得戶部侍郎之位的消息，裴晉的家世赫然，現在入戶部是個得到啟用的信號，不出意外，此人將會為戶部之首。
三皇子對裴晉畢恭畢敬，兩人相互見禮。
兩人皆沒有長談的意思，就各自散開。
傅斌再次替三皇子通傳。
趙珽去禦書房的原因也很簡單，他先前就答應了林寶珍，一定要讓傅嘉澤外放。
在看到了傅嘉澤得了狀元後，三皇子一度覺得要把狀元外放的壓力有些大，而在看到了傅嘉澤的文章之後，三皇子心中一喜，能做出這樣的文章，父皇一定不喜傅嘉澤此人，操作此人外放倒是容易了。
隻是讓三皇子沒想到的是，成德帝聽聞了兒子的來意，咦了一聲。
今日裡的傅嘉澤含量也太高了一些。
三皇子聽到了咦的一聲，心中一緊，還以為自己惹得帝王猜疑。
三皇子甚至想要放棄乾預傅嘉澤外放之事，而就在此時聽到成德帝說道：“剛剛裴愛卿過來就是替傅狀元請外放。外放的地方已經定了下來，是去同吳縣。”
同吳縣？
三皇子覺得這個地名陌生到極點，猜想是江南富饒之地，心想著果然是傅斌的外甥，傅斌這種閹人無後就很愛財，那傅嘉澤定然也是去了富貴鄉裡斂財，口中說道：
“裴掌事果然是對傅狀元愛之深遠，讓學生體會百姓之疾苦，更好為大祁效力。”
成德帝感慨說道：“是啊，就連這同吳縣也不是什麼江南富饒之地，是靠著邊境，早些年還被狄人占過的地方。裴愛卿也舍得讓自己的弟子過去。”
三皇子一愣，這可就更偏了，心中和帝王一樣想著，莫不是裴掌事現在嫉妒自己的弟子，才有這樣的安排？
“裴掌事胸有丘壑，行事是出於大局考慮。”
“不是裴掌事了，”帝王笑了笑說道：“朕已經下旨意，讓裴愛卿去戶部任職侍郎之職。”
趙珽連忙說：“剛剛兒臣還在外麵見過裴侍郎，兒臣口中還稱他為裴掌事，裴大人實在是謙遜到了極點。”
“是啊。”成德帝頷首說道：“他們裴家人都是好的。”
三皇子又與父皇說了幾句話，就離開了禦書房。
此行已經達到了目的，他就出了宮，打算告訴林寶珍這個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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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珽到了魏武侯府附近，等到在外等了一會兒，沒見到林寶珍過來，來的是林寶珍的丫鬟——長雁。
趙珽的眉頭微皺，“你家夫人呢？”
長雁是素來有些害怕三皇子的，按照林寶珍的說法是，三皇子是天潢貴胄，長雁的眼皮子淺，被壓住了。
長雁自己也覺得是這樣，在三皇子麵前越發畏手畏腳。
長雁小聲說道：“夫人今天身體不適，惡心反胃，還吐了一場，大夫過來診斷之後斷定我家夫人有了身子，現在胎相不太穩，實在不方便過來，就讓我來了。”
趙珽的目光在長雁身上掃了掃，讓長雁縮了縮脖子，麵上的害怕更明顯了。
趙珽其實有點看不上長雁這個丫鬟，腦子有點天真，不怎麼好使，奈何林寶珍很是信任這個丫鬟，到哪兒都帶上這個丫鬟。
就像是長雁剛剛的回話，這女子懷孕前三個月都不往外說，她倒是好，把侯夫人不舒服，吐出來都說得清清楚楚。
趙珽捏了捏眉心，開口說道：“那就恭喜夫人，我沒帶上賀禮，等會你在外麵逛一逛，我讓人去把賀禮拿來。”
其實長雁是想說，為什麼她不能先回去，等到賀禮送過來了，她再出來接賀禮，但是三皇子的冷臉讓她不敢多問，反正聽從三皇子的吩咐就是。
“我過來是想要告訴夫人一個好消息。夫人曾經提過，想讓我操作傅嘉澤外放，這位傅狀元將會下放到同吳縣，而這同吳縣不是什麼富饒之地，是在邊境靠著狄人的地方，請長雁姑娘告訴夫人這個好消息。”
長雁毫不猶豫地點了頭，歡喜說道，“可真是好消息。”
她是最清楚自家夫人有多討厭林映雪和傅嘉澤的，今日裡進士遊街，這樣的熱鬨，小姐因為傅嘉澤都懶得去湊熱鬨，等到聽聞狀元是傅嘉澤就吐了一地。
那個時候還不知道是懷孕，當時林寶珍還以為是因為聽到了傅嘉澤的消息就想吐。
由此可見，小姐有多討厭傅嘉澤。
趙珽笑了起來，“這幾日應該就會有消息，這個消息說來也是對侯夫人最好的賀禮了。”
那是三皇子不送禮的意思？
長雁立即說道：“我現在就回府，告訴夫人這個好消息。”
三皇子沒好氣地說道：“你這個丫鬟駑鈍至此，我都已經說了，要送你家夫人賀禮，你現在回去作甚？在這裡等著，我讓人把東西送過來。”
林寶珍不出來，趙珽覺得和這個丫鬟沒什麼好說的，就直接離開了。
長雁抱著委屈在原地等著，一直等到了三皇子托人送來的賀禮，長雁這才重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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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耽擱這麼久？”林寶珍半靠在羅漢榻上，小幾上有一小碟的醃製酸梅。
這是先前老夫人就讓人準備的，用蜂蜜醃著也不會壞，那種濃烈的甜和酸糅合在一起，過往的林寶珍會不喜歡，現在卻很喜歡這個味道。
“三殿下聽聞小姐有孕，送了賀禮。”
在有外人的時候，長雁大部分時候是喊林寶珍夫人，私下裡的時候，還是用舊時的稱呼。
長雁拿出了一個琺琅匣子，上麵綴著寶石、珍珠、琺琅等物，光看盒子就知道是價值不菲，林寶珍打開了匣子，發現裡麵是一塊兒圓形的金屬墜。
林寶珍不由得奇道：“這是什麼？”
長雁主動拿起來，啪嗒按住了小按鈕，就彈出了裡麵的表麵來，這是一塊兒懷表。
“是看時辰用的，罕見得很。”
這懷表隻是浮雕，並沒有鑲嵌什麼寶石，加上還有一股銅的味道，讓懷孕了的林寶珍覺得不好聞，壓根不想碰。
她平時又不急著看時辰，反正每個時辰都會有敲梆子的人，見著長雁稀罕地看著這個懷表，就說道：“一個小玩意，瞧你沒出息的樣子，賞你了。對了，匣子還是得留下。”
長雁歡喜地收了下來，她可是覺得這東西很稀罕。
想到了這到底是三皇子送的東西，林寶珍不由得叮囑說道，“這東西你可不許賣了，或者是落入到其他人的手中。”
若是三皇子登基，這懷表就是禦賜之物了。
長雁可稀罕這個懷表了，笑嘻嘻地說道：“小姐放心吧，我現在可喜歡這玩意了，就算是不喜歡，我也會好好收好。”
懷表有個鏈子，長雁咬了一下確定是銅鏈子，銅製品不像是金子做的那麼軟，也不用擔心會壞，就直接帶了起來，揣在了懷中。
林寶珍也算是了解長雁，長雁本來就不缺銀子，如此肯定不會賣出。
林寶珍心想著，等到三皇子登基了，長雁才會知曉這物品的好。
林寶珍說道：“三皇子過來是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