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2 / 2)

探春已經被磋磨了不少日子,姐妹們也是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原以為王夫人發泄過後也就沒事了,可瞧著這麼些日子下來卻仿佛絲毫沒有要算了的意思,這叫人怎麼能不擔心呢?就這陣子下來,探春人都瘦一圈兒了,臉色也憔悴得很,再這樣下去身子骨兒怕是熬不住了。

眼下想到這麼個法子,姐妹們也就顧不上多想什麼了,當即就去找了賈寶玉。

賈寶玉乍一聽這事兒也是嚇了一跳,皺著眉直跺腳,“我道近來怎麼都看不見她呢,原來竟是……罷罷罷,我這就去找太太。”說著人已是疾步離去。

不巧他到時王夫人正在小憩,看見他來,金釧兒就上前小聲問道:“你這會兒來可是有什麼事兒?若是沒什麼要緊的就晚些時候再來罷,太太才歇下呢。”

誰知賈寶玉卻拉住了她的手,另一隻手輕輕撥了撥她的耳墜子,嬉笑道:“姐姐嘴上擦的是什麼胭脂?怪好看的,快叫我嘗嘗。”

金釧兒忙抬手擋了他的嘴,神色嬌羞,嗔道:“想吃胭脂找你的丫頭去,找我作甚?”

賈寶玉聞言就說道:“那我一會兒就與太太討了你來。”

“討我做什麼?你屋子裡那麼些個丫頭還不夠供你胭脂吃的?”

“憑他再多的丫頭又如何?又不是金釧兒,我隻要一個獨一無二的金釧兒。”

賈寶玉的這張嘴最是會哄人的,可偏每每哄人時神情語氣都格外真摯,叫人想不信他都難,眼下金釧兒亦是如此,縱然明知他油嘴滑舌,這心裡卻仍是止不住的小鹿亂撞起來,神情愈發嬌羞了。

這頭兩人手拉著手親親熱熱的調笑著,旁邊壓根兒沒睡著的王夫人卻是忍無可忍了,猛地起身上前就給了金釧兒一個大嘴巴子。

“作死的小娼婦騷蹄子,慣會勾引爺們兒與你胡鬨!”

金釧兒當即就捂著臉哭了出來,旁邊的賈寶玉見狀不妙卻是拔腿就跑了,隻生怕自己也要挨罰。

王夫人並未去管她,自己的寶貝兒子能有什麼錯呢?不過是小孩子家家太天真了,被這些騷蹄子引誘帶壞了。

越想,王夫人就又是氣恨,指著金釧兒的鼻子就是一通咒罵羞辱,言語之難聽簡直不堪入耳。

金釧兒不停的哭泣著,滿臉臊得通紅,隻恨不得當場死了去才乾淨。

打也打了罵也罵了,王夫人卻仍覺不解恨,隻道:“寶玉才多大的年紀,你們這些小娼婦一個兩個都直勾勾的盯著他,恨不得將他拆骨吃肉……真真是可恨!我是必定再容不下你了,你這就去收拾了東西自行出府去罷!”

“太太?”金釧兒愕然,隨即砰砰直磕頭,哭喊著求情,“太太饒了我這一回罷,彆攆了我出去,我打小就在府裡長大,出了府去哪裡還能活得下去呢?求太太饒命,我再是不敢了,太太且饒我一回罷!”

然而任憑她如何苦求,任憑她額頭都磕破了,王夫人卻仍不心軟,隻叫周瑞家的攆人。

見此情形,許是知曉無法挽回便死了心,金釧兒也就不再掙紮了,隻抹著眼淚回了自個兒的屋子,卻是任誰也萬萬不曾想到,轉頭她就跳了井。

乍然聽見這個消息,王夫人非但不曾感到有什麼愧疚難過的,反而還不滿的怨怪,“這作死的小娼婦,要死回家去死,死在府裡算什麼事?這是想說叫我逼死的不成?自個兒沒臉沒皮勾引寶玉,我攆她出府還做錯了?不過是舍不得這府裡的富貴罷了!趕緊的將她的屍體送回家去,彆叫寶玉瞧見了又該嚇壞了。”

賈寶玉沒親眼瞧見屍體倒的確是沒嚇著,隻是卻也哭成了個淚人兒,心中既後悔又愧疚。

麝月就在旁溫柔勸慰著,倒的確愈發有當初襲人的人品了。

晴雯就冷笑一聲,也不知究竟是在譏諷誰呢。

姐妹幾個也是萬萬沒想到的,叫賈寶玉去找一回王夫人竟然還能意外弄出這樣一樁是非來,想到活生生一條性命就這樣沒了,姐妹們這心裡也難免怪不自在的。

尤其是迎春,找賈寶玉本就是她的提議,如今……她本就是個溫柔和善的性子,如此一來一時之間仿佛有些鑽了牛角尖,總忍不住想,若是她不曾叫賈寶玉去找王夫人是不是就不會出這事兒了。

林詩語在旁看她這樣子就想翻白眼兒,“跟你有什麼關係呢?難不成是你叫他調戲小丫頭去的?”

林黛玉也冷笑道:“你不必如此,真正害了人的都未必能有你這樣自責呢,你犯得著嗎?他那人……從來就不曾老實過。”

花花腸子又多,沒事兒的時候嘴巴抹了蜜一般姐姐長妹妹短,口口聲聲憐花惜花,可真遇上點事兒了那是跑得比兔子還快。

前頭的襲人,如今的金釧兒,這兩個或許自己都不是那麼老實,都有些不可說的小心思,但賈寶玉不也是樂在其中?分明是郎有情妾有意罷了,但凡出了事兒的時候他能夠像個男人一般站出來說兩句軟話求求情也好啊,老太太和王夫人哪個不疼他疼得跟眼珠子似的?頂多不過嘴上教訓兩句,打都舍不得打他一下的,但凡他可開個金口,都不必釀成這樣的悲劇了。

林黛玉還清楚的記得,才來賈府初見賈寶玉時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其實她的心裡對他是很有些好感的,可是眼睜睜看著這一樁樁事發生,她卻再不想多看他一眼了。

恍惚間,仿佛心裡有什麼東西斷了,有些悵然若失,但更多的卻是前所未有的輕鬆。

饒是姐妹們如何安慰,迎春始終還是覺得心裡頭難受得很,隻是如今人已經去了,再想什麼也枉然,頂多不過隻能給些錢財上的補償罷了。可回到房裡翻了半天,卻是也沒能扒拉出幾個銅板來,連首飾也仿佛又少了兩件。

迎春不禁抿了抿唇,卻終究什麼也未曾多說,隻從自己為數不多的幾件首飾裡拿了支金簪子給了司棋,“我記得金釧兒還有個妹子在府裡,你拿去給她罷。”

司棋的眉頭都擰死了,“姑娘攏共也沒剩幾件首飾可用了……”

不等她說完,迎春就打斷了,“好了,送去罷,若不做點什麼我這心裡便總是放不下,我也就隻剩下這點東西能給了。”

這話說得叫人心酸。

誰又能夠想得到,堂堂榮國府的姑娘竟是連幾塊碎銀都拿不出呢?便是那寥寥無幾的幾樣首飾也不過是又老分量又輕的,寒磣得很呢,連老太太和賈寶玉跟前的丫頭戴的都比這好。

司棋忍不住暗罵了聲“老虔婆”,便也不再勸了,拿著那支金簪子就出了門去。

探春和惜春也悄悄的送了點銀子去,都是姑娘家,手裡不寬裕,出手自然也不會多大方,不過是那麼一份心意罷了,薛寶釵自然也不曾落下。

這一個兩個都送去了安撫寬慰,林家姐妹兩個若是沒有一點表示仿佛也不太能說得過去,雖說跟金釧兒也沒什麼交情,不過也實在犯不著為這點東西落下個話柄,索性林詩語也叫人送了點東西去聊表心意,終究也是一條年輕鮮活的人命。

也不過幾日的功夫,府裡便再無人提及金釧兒投井一事了,哪怕就連賈寶玉,也不過就是掉了幾滴眼淚感傷了那麼幾句,而後依舊是那個溫柔多情瀟灑快活的貴公子,一如當初襲人重傷被攆那般,這才過去多少時日呢?何曾又聽他嘴裡再提起過襲人這個名字。

不知不覺中,夏日已是悄悄來臨,每每午睡時外頭的蟬鳴聲總是擾得人心煩意亂,偏姐妹兩個都是覺淺的,如此環境下根本難以入睡。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好半晌沒睡著不說,還給折騰出了一身的薄汗來,林詩語煩躁之下索性起床到外頭叫了人,“去將樹上的蟬都抓了。”

一眾丫頭婆子麵麵相覷,這怎麼能抓得完?

“抓完了重重有賞!”

眾人聞言頓時眼睛一亮,“姑娘放心,最遲到明日,保準兒叫您睡個安穩覺!”說罷便忙不迭找家夥什兒去了,哪裡還有方才的半分懶散?

漣漪見此情形忍不住皺緊了眉,很是不滿,“這些人太過分了,本就是做奴才的分內之事,如今竟是沒個賞還都不肯做了。”

林詩語心裡頭也煩著呢,“這府裡的奴才都是習慣了的,找璉二嫂子也不管用……罷了,總歸也過不了多久了。”

“姑娘,老爺來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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