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的選秀分為三輪,初選是由太監嬤嬤負責的,大抵就是看一看秀女的外貌,平庸是不打緊的,最主要得看是否有那生來“異於常人”的,打眼一瞧凡麵部有明顯缺陷者就會首先被刷下去。
這初選第一步通過之後再接著就是要進一步篩選,要看看秀女身上是否有異味,是否有口臭、口吃、牙齒是否生得格外影響美觀以及手足是否有缺陷等等。
整個過程秀女們就如同一件貨物般擺在架子上任人打量挑選,令人感到十分不適,可這也是沒法子的事,但凡是滿漢蒙在旗女子都絕逃不過這一劫,除非你家的姑娘這輩子都不打算嫁人了,否則就必須要參選,若有那不參選就私自婚配之人,那是要連累整個家族都被治罪的。
而這還僅僅隻是開始罷了,等最基本的外貌這一關過了之後,接下來秀女們還要一個個進入房間脫光了衣服接受嬤嬤的檢查,一看身上是否有大疤痕或其他明顯缺陷,二看秀女是否為完璧之身……檢查的方式很簡單粗暴,也極其羞辱人。
當然了,這也是要因人而異的。
譬如那些出身名門家世顯赫的姑娘,進去後隻需在嬤嬤麵前走幾步就成了,經驗老到的嬤嬤是完全可以從一個姑娘行走的姿態以及眉眼分辨出來是否為完璧的。
林詩語就是如此,進去之後隻按著要求走了幾步就被放出來了,連衣裳扣子都不曾解開,而據她的觀察,佟芷蘭顯然也跟她是一個待遇。
隻從秀女出來時臉上的表情就能夠判斷出來了,有那種紅著雙眼滿臉通紅神情羞憤的小姑娘,那就不必問了,必定是遭了嬤嬤“毒手”的。
這初選約莫也就是這麼些個步驟,糟心之處不提也罷,總體還是挺簡單的,而也正是因為這份簡單,往往在初選就被刷下去的秀女就很難有個好婚配了。
蓋因誰都知曉,初選都過不去的那指定是身上有什麼大毛病的,一般好人家應當是不會做考慮了。
林詩語出來時就看見有好些小姑娘哭得撕心裂肺死去活來的,更有甚者當場暈過去的也不稀奇,來接的家裡人看見了也不免是滿麵愁容,而另一部分喜笑顏開神情輕快者顯然就是過了初選的。
一個簡簡單單的初選,很大程度上就決定了一個姑娘的未來。
林詩語莫名就歎了口氣,誰知剛好佟芷蘭從她旁邊經過,聽見了就一臉怪異的瞧了她一眼。
真要論起來,她們兩個日後可就是“情敵”關係了,林詩語活了兩輩子卻還當真是開天辟地頭一回麵臨這樣的狀況,一時之間真不知該如何跟這些所謂的“情敵”相處呢,最主要還是感覺這位仿佛有些討厭她……故而此時此刻就不免有些尷尬不知所措。
正絞儘腦汁不知該說點什麼的時候,卻聽佟芷蘭倒是先開了口,“再過幾日就是複選了,這回進宮不到結束都出不來,整日整夜便是一群秀女住在一處……”頓了頓,又瞧了她一眼,說道:“彆以為你已是鐵板釘釘就能夠高枕無憂了,但凡著個道兒你怕是這輩子都彆想抬得起頭來。”
林詩語這回倒是真愣住了,一臉詫異的瞧著她,還不待說些什麼呢,就看見那小姑娘臉一扭急匆匆加快腳步上了自己的騾車,一如上回那般壓根兒不想搭理人的意思。
這就叫人有些摸不著頭腦了,這到底是討厭她呢還是討厭她呢?可既然是討厭她為何還要特意來提醒一句?
“格格提醒她做什麼?”騾車內,小丫頭就一臉憤恨又不解的說道:“前段時間宮裡頭都傳出消息了,格格原本可以當貴妃的,結果卻被她給橫插一杠子奪走了,害得格格隻能屈居妃位……格格可是皇上的嫡親表妹,這樣尊貴的身份憑什麼要被她壓一頭?這也太過分了!格格就不該心善提醒她,叫她吃點苦頭才好呢,最好是被人弄了下去……”
“好了,住口!”佟芷蘭瞪了她一眼,嗬斥道:“後宮嬪妃的位份哪裡是能早早的就張揚出去的?縱是知曉也不過就隻有那麼幾個有資格知曉的,偏這話還就傳到了咱們佟家來,究竟是何居心還用多說嗎?我早與你們說過了不許再提這事兒,人家想拿你主子當刀子,你倒還巴巴的推波助瀾,你這腦子該醒醒了!”
小丫頭委屈的眼睛都紅了,又說道:“就算姑且不提位份一事,可就憑她那容貌,一旦進了宮去皇上還不得被迷得神魂顛倒?”話還未說完,一個大嘴巴子便已是打到了她的臉上。
“放肆!皇上豈容你非議?”佟芷蘭氣急,紅著雙眼再不發一言。
很快複選的日子就到了,一如上回那般,一眾過了初選的秀女各自乘著騾車重新回到了宮中,隻這一回卻各自都帶了一個小包裹,裡頭裝的也就是幾件衣裳首飾,或許還有些銀兩……等經過了門口太監的檢查確認沒有攜帶任何不該帶的東西之後方能進入。
看似檢查很嚴苛,但林詩語卻眼尖的發現這其中也是有區彆對待的,有的不過隻是草草看了一遍就放行了,有的卻恨不得要將人家的衣裳都撕開了檢查,估摸著除了看人下菜碟兒以外還少不得給沒給好處的關係。
林詩語也就隨大流悄悄塞了個荷包,雖知曉這些人不敢為難她,也並非是自己帶了什麼奇怪的東西,不過是不願自己的貼身衣物被太監觸碰罷了,本質上不也還是男人嗎?想想都怪彆扭的。
一眾小姑娘緊張兮兮的抓著自己的小包裹,一聲不吭的跟在引路太監後頭往深宮裡走,一個個皆是乖乖垂著頭的,連眼神都不敢亂瞟,更彆說好好觀賞一番這紫禁城的風景了。
也不知究竟是走了多久,前麵引路的小太監這才停下了腳步,“單嬤嬤,秀女都到齊了。”
“行了,你忙去罷。”
這嬤嬤的聲音聽起來就透著股子生硬,仿佛很不好相處似的,再一細瞧她那麵相——顴骨凸出麵無二兩肉,無端就顯出了幾分刻薄之色,冷眼掃視眾秀女,那眼神……看的仿佛就不是人,枯井似的無波無瀾也毫無溫度感情。
都說在深宮裡呆久了的無論嬤嬤還是太監,心裡多多少少都是有些扭曲的,原先這些嬌生慣養的姑娘們還難以想象,可如今瞧著這單嬤嬤,卻是有些信了。
陌生而又威嚴的環境,如今又加上這樣一個麵目可憎的老嬤嬤杵在眼前,一時間有幾名格外膽小的秀女竟是忍不住啜泣出聲來。
“噤聲!”單嬤嬤冷喝一聲,道:“哭得這樣傷心莫不是不願參加選秀?既然如此不如我先將你們送了出去。”
那幾個小秀女頓時被嚇住了,忙不迭死死咬住唇不敢再出聲,小臉兒卻愈發慘白了。
單嬤嬤見狀這才仿佛滿意了些,又接著說道:“諸位小主的屋子都已分配好了,皆是四人一間,不得擅自更換,每間屋子皆配有四名宮女暫時負責伺候各位小主起居,平日無事小主們最好不要隨意出去瞎溜達,若是衝撞到宮裡的哪位貴人,你們的前程便也就到此為止了。”
“若想散心可以結伴同往禦花園,但切記不可落單而行,違者當即逐出宮去,倘若結伴而行者中有哪個違反了規矩有意或無意冒犯到貴人麵前,更嚴重者闖了什麼大禍……則同伴一並逐出宮去,故而還請各位小主相互監督,必要時行勸告之責。”
“從先帝時期我便在負責管理教引秀女,你們這些個小主的心思我亦是了如指掌,奉勸你們拋開腦子裡那些個不著邊際的浪漫以及愚蠢的野心,老實安分些方能走到最後,更不要想著自個兒出身高貴靠山厲害就心存僥幸,規矩就是規矩,任何人膽敢違反規矩都必定嚴懲不貸,不相信的也大可一試。”
“最後還有一點還請各位務必牢記於心,不論你們存著什麼樣的心思,也不論你們相互之間是否有何私人恩怨,既是進了宮裡成為了秀女,那就請各位都恪守規矩安分守己,若發生什麼陷害算計之事……被你算計到的對象或許會倒黴,但你也絕不可能逃得過一劫,宮裡的角角落落可從來就不缺眼睛耳朵,切記。”
這樣一番話下來,一眾小姑娘果真就是震懾住了。
當然,大概率也僅僅隻是表麵來看罷了,若是隨隨便便嚇唬一頓就能將人給嚇住了,又哪裡來的那麼多“選秀事故”?總少不了一些腦筋不清楚的喜歡乾那損人不利己的事。
訓完話後,單嬤嬤就叫眾人各自回屋休整去了。
林詩語被分到的那間屋子是朝南的,每日陽光充足很是不錯,屋子裡的另外三個小姑娘出身卻都意外的低,父親官職最高的也不過才是個五品,與堂堂一品大員之女相比起來可謂是天壤之彆。
住在隔壁的佟芷蘭情況也與她差不多,估摸著應當是有人特意安排過的,不過真要細算起來,其實這一屆的秀女還真沒有幾個出身特彆好的,皆在她們二人之下。
於是,這安生日子沒過上兩天,林詩語就突然間發現了一個怪異的現象,一些秀女竟不知怎的莫名其妙就分成了兩派,一派是以她為首的,另一派就是以佟芷蘭為首的……雖暫時還不曾有什麼過激的行為,但每日裡相互之間卻也是小摩擦不斷,還時不時會有人在她耳邊念叨“皇上表妹”的威脅論,叫她要小心要先下手為強雲雲。
聽得多了,林詩語也就煩了,再次聽罷一耳朵的挑唆之詞後當時就冷了臉,看著麵前小臉兒圓圓的看起來很可愛的姑娘,眉頭微蹙苦思冥想,“鈕祜祿氏?”
小姑娘點點頭,她家是旁支,離著孝昭皇後家的關係還遠了些,地位更是差得遠。
確認了對方的身份,林詩語就更加不客氣了,冷笑道:“都是年紀輕輕的小姑娘,我本不願叫你臉上難看故而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忍了,誰知反倒叫你愈發得寸進尺了?既是如此我倒想問問你,費這樣大的勁兒非要攛掇著我跟佟家姑娘去撕吧你究竟是何居心?”
“我……我能有什麼居心?我不過是與林姐姐投緣,為林姐姐擔心罷了……”
“快拉倒吧,都是深宅內院裡走出來的,那點兒小心思打量著誰還能不懂了?”雖看似是在說鈕祜祿氏,但林詩語的眼神卻有意無意的將身邊的幾個秀女都掃了一遍,說道:“我不欲惹是生非,奉勸你也收收自個兒的小心思,再到我麵前來搬弄是非行挑唆之事,我便要告知單嬤嬤處置了。”說罷便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