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嬪帶著兒子在承乾宮閒聊了一個時辰,胤禛什麼都沒乾,就顧著觀察他三哥了。
他從不曾有空過多關注過哪個孩子,往往都是忽然間一回頭就發現孩子都該啟蒙上學了,這一時間要叫他自個兒完美偽裝成一個小孩兒還真是太為難人了,這幾個月儘靠著“賣蠢”來打消疑慮呢。
原還暗暗嘀咕自個兒是不是蠢得太過頭了,會不會引起懷疑,彆真給他扣上個“蠢蛋”的帽子那才是有嘴說不清呢,誰想今兒仔細觀察了一番胤祉……突然感覺前路一片灰暗。
他以為的蠢不是蠢,事實證明,隻有他想不到的,沒有小孩兒乾不出來的。
冷不丁才驚覺,他以為萬分艱難的嬰兒時期竟然已經是老天爺對他最大的仁慈了,更大的挑戰還在後麵。
“……”
生活太難了,來碗孟婆湯吧。
胤禛一聲不吭一動不動地躺在炕上,抿著嘴睜著雙死魚眼盯著橫梁發呆,肉乎乎軟萌萌的小臉兒莫名透出一股“生無可戀”的氣息來。
“皇額娘,弟弟這是怎麼了?瞧著仿佛不高興呢?”胤礽皺著小眉頭問道。
林詩語卻一臉渾不在意的說道:“許是方才被胤祉搶了塊餅鬨脾氣呢,不必管他,你先墊墊肚子去。”
說話間,一直在小廚房溫著的奶和糕點就已經端了進來。
“保成先哄哄弟弟,一會兒再吃。”胤礽伸出小胖手,學著皇額娘平時的樣子輕輕拍拍弟弟的胸口,歎道:“若是保清欺負你,哥哥就幫你揍他了,可是胤祉弟弟太小了,哥哥不能以大欺小……哥哥教你,下回胤祉再來你就咬他!”
“我跟你說,彆看保清比哥哥高比哥哥壯,上回還被哥哥一口咬哭了呢!你人小打不過胤祉,那就抱著他啃,就像你平日啃磨牙餅一樣!”
嗯嗯?還帶這樣的?
胤小四驚了,反應迅速地又掏出自己的小本本記下一條筆記——小孩兒打架愛咬人!
“……”林詩語就但笑不語。
究竟是誰哭了自己心裡沒點數呢?哪回跟保清打架不是自個兒哭哭唧唧的?輸了哭贏了也哭,小哭包。
全然不知他皇額娘心裡的吐槽,更不知自己又將跑偏的弟弟帶得更偏的小太子樂嗬嗬地抱著奶美滋滋的喝了起來,咬一口香甜軟糯的糕點再配一口醇香溫熱的奶,可彆提多開心了,桌子底下兩條懸空的小短腿兒都歡快地晃蕩了起來。
林詩語看見了也不曾說教什麼,隻會心一笑隨他去了。
承乾宮就是他的家,哪有在自己家裡還要叫孩子時刻恪守禮儀規矩的?總歸也沒有外人看見。
“這些日子瞧著你仿佛瘦了不少,可是不曾好好吃飯?”那腮幫子都沒那麼肉肉了,這是開始掉奶膘了不成?
憶起那軟乎乎肉嘟嘟的手感,林詩語心疼的同時不免也有些惋惜遺憾。
胤礽咽下嘴裡的糕點咕噥道:“飯量比以前更大了,就是每日習武動彈得多了吧?師傅可嚴苛了……不過保成終於長高高了!皇額娘你仔細瞧瞧,保成是不是變成大孩子了?”說著就跳下椅子蹦躂到了她跟前,一臉得意洋洋求誇誇的小表情。
天天見著還不覺得,這會兒細細這麼一打量,才發現還真是長高了不少。
“看來習武的確很有用。”林詩語不禁笑了,摸摸他的小腦瓜子,誇讚道:“我們保成愈發有大孩子的模樣了,再過幾年都該比皇額娘高了呢,不過保成要記得好好吃飯不能挑食,若是吃進去的食物跟不上你長身體的需求,那將來可是會長不高的喲,回頭比保清矮了你可就真打不過他了。”
聽見這話胤礽嚇得忙連連點頭,“保成記住了,保成一定會比保清高的!”到時候將那個討厭鬼摁在地上揍!
旁邊的胤小四不禁一臉羨慕……好想長高高,好想變成大孩子……
然而暗暗掰掰手指頭一算,胤小四就又蔫兒吧了。
翌日清早本是想去看看佟芷蘭的,隻是聽說赫舍裡氏又進宮了,林詩語便也就不曾急著過去,一上午都呆在自己的宮裡處理宮務,心裡頭卻一直有些惴惴不安的。
赫舍裡氏每回進宮都沒什麼好事兒,彆又將人給氣出個什麼好歹來吧?佟芷蘭那丫頭就是太心軟,上回才怒氣衝衝口口聲聲喊著再也不見額娘了,結果倒好,沒幾天就又後悔了,回回不歡而散回回還是要見,還真是割舍不下的親情。
可惜,這樣一個心軟的姑娘也卻沒落著個好命,親情也好愛情也罷,就沒一樣順心的。
林詩語不禁搖搖頭,暫且將旁人家的事拋到腦後,認認真真撿起了自己的工作。
午休起來之後,打聽到赫舍裡氏早就已經出宮了,林詩語就知道這回定是又鬨了個不歡而散。
果不其然,到了永壽宮就看見佟芷蘭正臥床呢,巴掌大的小臉兒不見絲毫血色,眉眼之間還透著股濃濃的疲憊無力。
“身子怎麼樣了?怎麼還臥床了呢?太醫怎麼說的?”林詩語坐在床沿關心的問道。
佟芷蘭難掩憂慮道:“太醫說這胎不穩當,開了副安胎藥每日喝著,還叫頭三個月要臥床靜養……你說我能好好將這個孩子生下來嗎?”
“那你就好好聽太醫的話,安心靜養,定然是能夠母子平安的。”頓了頓,林詩語又建議道:“不如這幾個月你就暫且先彆叫家裡人進宮了?如今這個時候你少受點刺激少生點氣比什麼安胎藥都有用。”
佟芷蘭滿心無力地點點頭,說道:“縱是你這會兒沒來我也正想叫人去承乾宮一趟呢,你是不知道我額娘又乾了什麼……不知打哪兒尋摸來幾個偏方硬是要叫我照著吃,說什麼包生兒子……她怎麼也就不想想,我這樣一副身子如何能夠經得起瞎折騰?全不顧這其中的風險,竟是已經著了魔一般。”
話到最後已是淚流不止。
“我原還想著無論這胎是兒是女都好,可如今我倒希望是個小格格了,就憑著他們這般著魔的執拗勁兒,真要是生出來一個阿哥我都不敢想他們還能乾出什麼糊塗事來,我是當真被他們給折騰怕了。”
林詩語也不知該如何寬慰,隻得無聲拍拍她的手,靜靜地聽她倒苦水。
“任憑我嘴皮子磨破了,好話歹話連哄帶威脅的都說遍了,他們也從來不帶聽進去一句的……我勸額娘狠下心好好管管隆科多,她卻說家裡的事不用我操心,我隻需努力生出個阿哥來就行了……”佟芷蘭的臉上不禁露出一抹諷刺的笑意,神情黯然無助,“直到今日我才算是真正看明白了,我隻不過是延續家族榮耀輝煌的一個工具罷了……我想什麼不重要,我的意見也不重要,我隻需要按照他們的吩咐乖乖聽話就行了。”
沉默了一陣,佟芷蘭又忽而苦笑一聲,幽幽歎道:“其實這樣的情況在這些所謂的大家族裡頭是再常見不過的,隻是我原以為……”以為好歹額娘是真心疼愛她的,可打從進宮之後的種種來看,隻有她乖乖聽話才是額娘疼愛的乖女兒罷了。
不能說額娘不疼她,隻是這裡頭摻雜了太多其他的東西,就顯得是那麼的索然無味。
林詩語也不說話,就這麼靜靜地坐在一旁聆聽著。
也不知究竟是絮絮叨叨了多久,佟芷蘭眉眼之間的鬱氣才緩緩淡去,苦中作樂般歎道:“家裡頭這般糊塗我是管不著也管不動了,表妹不嫁給隆科多也好,否則將來有點什麼事兒可是沒人能替她做主了,不如另尋良人也好。”
“這是婚事作廢了?”林詩語問道。
“不作廢還能怎麼樣呢?隆科多光天化日之下帶著奴才打上門去搶走了舅舅的小妾,如今整個京城都在議論這樁笑話呢,舅舅的老臉都丟乾淨了,縱是礙著佟家的權勢不敢反目,可這樣的情況下再將女兒嫁進門未免也就太軟弱了,那可真就要叫人嘲笑到死了。”
不僅是個綠王八,還是個絕無僅有的天字一號軟蛋,哪個男人能夠忍受得了這樣的屈辱?這樁親事必定是結不成了的。
“舅舅舅母死活要退婚,我額娘不同意也沒法子,旁邊還有她親兒子扯後腿鬨騰著呢。”佟芷蘭搖了搖頭,神情難掩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