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知女莫若母。
女兒是她親生的,她還能不知道女兒是個什麼性子?向來最是心軟最看重感情的一個人。
可是眼下看著女兒的這副模樣,聽著這看似平靜的話,赫舍裡氏卻莫名有些慌亂起來,當即眼淚就下來了。
“你怎麼能這樣跟額娘說話?你是額娘親生的,是額娘十月懷胎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啊!你這樣可真真是在拿刀子紮額娘的心了……都說養兒方知父母恩,如今你也是自己做了額娘的人了,怎麼卻反倒不懂事了呢?哪有做額娘的不疼愛自己的孩子?你這話說得像是人話嗎?可真真是要氣死我啊!”
赫舍裡氏死死捂著自己的胸口哭得死去活來,仿佛真被傷到胸口疼似的,滿臉滿眼具毫無保留地顯現出了她的譴責、震驚、痛心,不知情的看到這一幕隻怕還真當她是個被不孝女傷透了的可憐母親呢。
然而佟芷蘭卻冷冷地笑了笑,“正因為我也是做了額娘的人才更能懂得一個真正的母親的心,沒有任何一個真心愛護孩子的母親會願意將自己的孩子置於危險之中,隻恨不得將孩子放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傾儘所有護佑終身,甚至哪怕為此豁出去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一個母親之於孩子的愛是不計代價不惜一切的,但卻也不可否認,這個世上的確還就是有那不愛孩子的母親。當然了,也或許隻是我沒有那個福分罷了,或許額娘對於隆科多來說也是一個好母親。”
“你……你……”赫舍裡氏愈發委屈得不行,哭道:“我承認我是比較偏心隆科多,可你也是我親生的,我怎麼會不疼你呢?這回的事兒我事先是當真不知情啊,你阿瑪連我都瞞著,還是事後我才回過味兒來……”
“況且,況且你阿瑪不是也叫我帶話囑咐你了嗎?可見家裡都是在意你和六阿哥的,到如今都已經平安度過了你又何苦還如此鑽牛角尖呢?為這點誤會鬨得跟家裡起嫌隙當真值得嗎?”
囑咐?囑咐一句彆亂跑彆接觸人就能夠避免被傳染了?後頭這句話就更可笑了,這意思是說,反正你們也沒事兒就彆計較了?
“合著反倒是我心胸狹隘愛計較了?”佟芷蘭真是被氣笑了,揉了揉自己疼得要裂開似的腦袋,無力道:“本宮不想再就這一點與額娘爭論什麼,說正經的罷,此事你們究竟想如何善後?”
按著她的猜測,指不定阿瑪怕是想找什麼替罪羔羊呢,甚至極有可能已經安排好了線索,就等著表哥去深挖呢,隻不知這一箭又是盯上了哪隻雕……表哥是不是會被糊弄到她是說不準,但是她卻知道一個道理,紙是包不住火的,或早或晚,總歸是要燒起來的。
“按著本宮對皇上的了解,早點自個兒去自首尚且還好一些,果斷些舍棄掉權勢退回盛京去好歹能夠保全大夥兒的性命,若是犯下這樣大的罪之後還敢用什麼小手段企圖栽贓他人將皇上當猴兒耍,等日後皇上得知真相怕是姑姑再世也難保阿瑪的命了。”
“你說什麼?”赫舍裡氏驚聲尖叫起來,“叫你阿瑪去自首?你是瘋了不成!咱們家曆經幾代好不容易才有了如今的權勢地位,怎麼能隨意說舍棄就舍棄?隻要安排好後路能出什麼岔子?”
“再者說就是日後不小心被皇上知曉了真相又如何?隻要平安度過了這一兩年,到時候皇上的氣早就消沒了,畢竟太子他們都還活得好好兒的,哪裡就犯得著非得要你阿瑪抵命了?你這丫頭……事到如今你不說想想法子幫忙擺平麻煩抹除嫌疑,反倒瞎出什麼餿主意,這會兒叫你阿瑪去自首究竟是怎麼想的?”
頓了頓,赫舍裡氏忽而仿佛是想到了什麼,一臉驚愕地看著她,“我知道了,你這是心裡頭恨上你阿瑪了?你恨他將你和六阿哥置於危險之中,你這是想報複他?你怎麼能這樣?他可是你親阿瑪啊!”
“再者說就算你恨他,可還有你弟弟呢?你連你親弟弟都不想管了?若是你阿瑪倒了,佟家沒了權勢,你叫你弟弟可怎麼辦啊!你這狠心的丫頭怎麼能這樣呢?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一家人哪裡來的隔夜仇,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兒呢,何至於此?何至於如此啊!”
佟芷蘭愣愣地看著她,半晌都沒能說出一個字來,胸口仿佛針紮似的疼,臉上卻莫名露出了一抹笑意來。
隻是那笑卻怎麼看怎麼怪異,像是聽見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般倍感好笑,又像是受儘了委屈一般,滿是酸楚悲戚。
眼裡一片溫熱,心底卻是一片涼意徹骨,刹那間,仿佛真真體會到了何為心如死灰。
“夠了。”佟芷蘭緩緩閉上了眼,狠狠將那片溫熱濕意壓了下去,“該說的該勸的本宮都已儘心為之,要怎麼想怎麼做都隨你們就是,佟家太太請回罷,往後不必再往宮裡遞牌子了。”
赫舍裡氏呆住了,“你這是什麼意思?你竟是連自己的家族自己的親生母親都不要了?蘭兒!你彆犟了,沒有家族的支撐你在宮裡能有什麼好呢?回頭連骨頭都被人啃得不剩什麼了,就連皇上也不會再多瞧你一眼,你這是何苦呢!”
看似苦口婆心的一番言語,實則卻不過是威脅警告罷了。
動之以情行不通,索性就想用利益捆綁逼她屈服原諒?還是怕她去告密呢?
佟芷蘭已經沒有精力想那麼多,腦袋一陣一陣的暈眩令她倍感疲乏折磨,強撐著揚聲喊了一句,“來人,送佟家太太出宮!”
“娘娘?”思月是最快進來的,看見自家主子滿臉煞白的模樣頓覺不妙,趕緊的就招招手叫奴才們將赫舍裡氏強行送了出去,一麵又吩咐人去請太醫,“娘娘,奴婢扶您去床上歇著吧?”
兩個宮女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將她送進了裡間躺下,誰想冷不丁一陣咳嗽卻帶出來一口殷紅的血水……
“娘娘!”思月幾乎要被嚇瘋了,趕忙掏出帕子給她擦拭,那手都止不住的在顫抖著,眼淚已是決堤般噴湧而出,“太醫馬上就到……馬上就到了……快去催催!快點的!”
旁邊仿佛是被嚇傻了的小丫頭這才猛地回過神來,連滾帶爬的就躥了出去,一路跑一路涕淚橫流。
“不必擔心,一口血吐出來我這心裡頭仿佛反倒是鬆快多了。”佟芷蘭神色平靜地笑笑,卻仍難掩虛弱,感受到腦袋愈發昏沉,就說道:“叫旁人伺候在這兒就行了,你去仔細看護好小六,若是……有什麼不好,就將小六交給皇貴妃娘娘……”
“娘娘!”
就在永壽宮母女二人決裂之時,同一時間內承乾宮卻是一片溫馨。
打從知曉胤禛染上天花那一刻起,林家幾口人這顆心就沒放下去過,父子兩個那是急得嘴角燎泡口腔潰瘍,這幾年已經不怎麼愛生病的林如海也一下子就倒了,頭腦昏沉燒了好幾日,眼瞧著那張俊臉都瘦得凹陷了下去,哪裡還有一絲探花郎的風采呢?
林黛玉更是受不住刺激當場就暈死了過去,醒來之後亦是止不住日日以淚洗麵,眼巴巴地盯著宮裡卻如何也踏不進一步,就更彆提是能幫上什麼忙了,如此一來不免更加叫人倍感煎熬。
思來想去,便隻能齋戒沐浴虔誠誦經祈福罷了。
承乾宮封了多少日她就在小佛堂跪了多少日,等好不容易平安解封之時,她這身上都已是瘦得沒剩幾兩肉了,瞧著仿佛一陣風來就要化為一陣青煙隨風而去似的。
當然了,林詩語也差不多是這模樣,姐妹兩個抱一下都還嫌對方硌得慌呢。
“幸虧老天保佑,可真真是急死個人了。”林黛玉擦了擦眼淚,將小外甥抱在懷裡不禁心疼道:“經過這麼一遭孩子都瘦了,姐姐給孩子好好補補罷。”
是掉了點肉不假,可……
“你瞧瞧他這臉,包子都沒有他圓潤,還有那小屁股,一巴掌拍下去都能彈一彈,肚子整日鼓得跟個小西瓜似的……都這模樣了再補下去可就真要變成個球了。”突然想到當初康熙吐槽小保成的話,林詩語就笑了,“踢一腳就滾著走,說的可不就是他。”
胤小四很是淡定地抱著糕點啃,動作絲毫沒帶停頓的。
打從出生起到現在被嫌棄得還少嗎?爺早已麻木不仁。
“倒是你該好好補補了才是。”林詩語皺著眉頭滿臉心疼,嘴裡卻嫌棄道:“瞧著你是想羽化登仙還是怎麼著?這就厭倦凡塵俗世了?下回見著你若還是這般模樣我可要生氣了。”
林黛玉卻一點兒也不懼她,甚至還白了她一眼哼哼道:“姐姐倒是先低頭看看你自個兒,還說我呢?下回進宮看見姐姐還是這般模樣我就不理姐姐了。”
好家夥,可是長能耐了。
林詩語不禁笑罵一句,又說道:“行了行了,姐姐知曉了,咱們一起長胖。”
“……”真膩歪。
正酸溜溜兒的暗自吐槽呢,誰知哪裡卻又招了他親娘的眼。
“彆吃了,瞧瞧你這肚子,今兒練習走路了不曾?整日裡睡醒了吃吃飽了睡,死活不肯多動彈一下,可懶死你得了。餘嬤嬤,帶著他去外頭動彈動彈,你可彆慣著他,這懶筋也該抽一抽了,整日裡躺著坐著不肯活動,瞧他個頭是不是都不怎麼見長?儘橫著長了。”
老人都比較溺愛孩子,整個承乾宮裡最是寵溺他的就屬餘嬤嬤了。
可眼下一聽這話,餘嬤嬤卻不由得就正了臉色,連忙說道:“娘娘放心,奴婢知曉了,奴婢一定不會叫小阿哥偷懶的。”咱們家小阿哥一定得長高高,可不能是個小矮子!
胤小四也愣了愣,下意識低頭瞧了瞧自己的小短腿兒,一時犯起了愁。
好像……真挺短的?
難道犯懶不愛動彈當真會影響長個頭?
記憶中老八好似個頭還不矮,若是將來他沒有老八高,那豈不是要被笑話死了?他還怎麼端起來欺……收拾老八?
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一個畫麵——矮胖矮胖的他仰頭對著高瘦高瘦的老八嘰嘰歪歪指指點點……
胤小四的臉都綠了,當機立斷放下手裡軟糯香甜的糕點乖乖隨著餘嬤嬤走了出去。
爺怎麼能比老八差?無論是哪方麵,方方麵麵他都要完美碾壓老八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