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和皇貴妃都下了封口令不準提,宮裡自然也沒哪個敢張嘴胡咧咧,但佟芷蘭本就是個敏感聰慧的,加之這身邊的奴才麵對問題時總躲躲閃閃的,那還能有什麼不清楚的呢?
“思月,你老實告訴本宮,隆科多如何了?”佟芷蘭死死抓著她的手問道。
思月沉默了一陣,輕聲回道:“娘娘放心,其他人都好好兒的,隻是被革了職,但家中的財物並未被抄,日後……日後若安安分分的,倒也能做個富貴閒人。”
聞言,佟芷蘭不禁狠狠鬆了一口氣,既然隆科多都未被治罪,家中其他人自然也都不會有事了,女眷更不必擔心什麼。
“如此也好,沒了尊貴的身份和權勢,加之如今這一遭之後大夥兒必定對他們避之唯恐不及,再沒哪個敢與他們勾勾纏纏的,他們再想折騰也折騰不起來了,好歹還能保住一條命。”
若是當初阿瑪能夠聽了她的勸,趕緊去認罪自行請回盛京,大概表哥也不會非要他這一條命了吧?終究是親舅舅,表哥對他們佟家當真已是足夠寬容袒護了,甚至直到最後都還一直在等著……可惜,她的話從不被他們放在心裡,表哥給的最後一次機會也就這樣溜走了。
阿瑪……
胸口一陣絞痛襲來,原本就蒼白的臉色愈發難看至極,便是連嘴唇都微微顫抖起來。
一串淚珠從眼角滑落爭先恐後地沒入鬢角。
“娘娘!”思月急忙勸道:“娘娘您彆再想了,太醫說了如今您的身子情況實在不容樂觀,若再如此大悲大怒身子會扛不住的啊!”
恰在這時,一陣纖細的啼哭聲由遠及近。
“小六?”
就見奶嬤嬤抱著啼哭不止的小阿哥疾步走了進來,滿臉的惶恐不知所措,“娘娘,六阿哥一直哭怎麼也哄不好……”
佟芷蘭忙抹了抹眼淚,叫奶嬤嬤將孩子放到了自己的身邊,奇妙的是,啼哭不止的小小嬰孩仿佛是感受到了額娘的溫度一般,竟很快就止住了哭泣。
“都說母子連心,看來果真是沒有錯的,娘娘一哭六阿哥也就跟著哭了起來,這才一到娘娘身邊就乖乖止住了哭泣,定是感受到了娘娘的情緒才如此。”思月趕忙趁機勸道:“娘娘您瞧瞧六阿哥多依賴您啊,就是為了六阿哥您也該好好保重自個兒才是,若不然可叫六阿哥該怎麼辦呢?”
“咱們六阿哥還這樣幼小,身子骨兒也虛弱,沒有親額娘寵著護著那也太可憐了,娘娘快些將身子養好了也好有精力照顧六阿哥啊。”
小小的孩子已經跟先前出生時皺巴巴醜兮兮的模樣大不相同了,逐漸長開的眉眼隱約能夠看出他額娘的影子來,竟是意外的精致,隻是那白淨的臉蛋上卻看不見正常孩子的紅潤,顯得格外蒼白,怎麼也養不壯的身子骨兒仍是那般纖細嬌弱,瞧著就叫人不禁心生憐惜。
伸手輕輕摸了摸孩子柔軟嬌嫩的臉蛋兒,仿佛是感覺到了什麼似的,陷入睡夢中的孩子下意識動了動,在手掌上蹭了蹭。
佟芷蘭不禁心裡一軟,臉上也隨之露出一抹溫柔的淡笑,“你說得很是,小六不能沒有額娘。”就算是為了孩子,她熬也得熬下去,苟延殘喘也得等到孩子長大了。
思月和那奶嬤嬤對視一眼,臉上也明顯都是鬆了一口氣的表情。
果然還是皇貴妃娘娘聰明,孩子就是母親最大的軟肋,也是一個母親最堅固不摧的盔甲。
得到永壽宮的通風報信,林詩語也總算是暗暗鬆了一口氣。
能夠奏效就好,心裡有了牽掛就能激起她的求生欲,沒準兒能有點什麼意想不到的療效呢?
俗話說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
孩子啊……還真是做母親的一輩子到老都割舍不下的心頭肉。
瞅了眼麵前正邁著小短腿兒哼哧哼哧練習走路的小胖球兒,林詩語就上前蹲在他麵前,嘴角一彎,笑得一臉溫柔慈愛,而後冷不丁伸出手指頭這麼一戳……
撲通一聲,肉嘟嘟的小屁屁直接跟地毯來了個親密接觸,胤小四人都懵了。
“額娘?”您有事兒啊?
“乖。”林詩語摸了摸他的小腦瓜,笑盈盈道:“太過一帆風順的人生不利於小孩子的成長,額娘幫你製造一點困難。”
“……”我可真是謝謝您了。
胤禛頓時腮幫子一鼓,嘴裡嘟嘟囔囔,“額娘壞!”整天閒著沒事兒就拿著親兒子玩兒,氣死了!奈何這是親額娘,他還不能記仇!
幾次三番掏出小本本又默默塞了回去,胤小四就更加鬱結了。
暗暗磨著小乳牙,扶著牆才好不容易重新站了起來,腦瓜子後麵那一丟丟小揪揪又被揪了一下,又一次一屁股坐了回去……一如當初他偷摸欺負老三那樣,堪稱一模一樣的場景再一次重現。
難道這就是報應?
人已麻。
胤小四木著張奶呼呼的包子臉,坐在原地生悶氣。
“娘娘可彆總欺負四阿哥了。”餘嬤嬤滿臉無奈,這可真是親生的。
漣漪也說道:“娘娘若是覺得沒意思不如找幾位娘娘來打打麻將?”
可就差直白了說她閒得發慌了。
得,自個兒的心腹都被籠絡跑了。
可是……生兒子不玩兒難道捧在懷裡心肝肉?咦,怪肉麻的,又不是嬌嬌俏俏的小閨女。
林詩語無奈地撇撇嘴,老老實實坐了回去,“天都快黑了還折騰什麼啊,改日再說罷。”
從魔爪裡被撈出來的胤小四就瞅了瞅他家那位閒得發慌一臉蔫兒吧的額娘,猶豫了一下,邁著小短腿兒蹭了過去。
“額娘。”抱住大腿往身上爬。
林詩語低頭瞧了一眼,就順手將他撈了上來,“找額娘做什麼?餓了還是渴了?”
“給你,玩。”
給她玩什麼?
先是愣了一下,可再一瞧他坐在自家懷裡,那一副視死如歸中夾雜著無奈寵溺的小表情,頓時仿佛就明悟了,忍不住抱著他就笑彎了眉眼,嘴角的小巧梨渦霎是甜蜜。
胖兒子怎麼這麼會寵老母親呢?
母子兩個索性坐在炕上一起玩起了拚圖,這副圖畫的是禦花園,真實禦花園裡的各色小細節都不曾落下,看起來就顯得複雜一些,消磨時間倒是個極好的選擇。
漣漪瞧著就去小廚房拿了一盤子水果來,幾樣不同的水果都已經切成了小塊狀,剛剛好一口一塊的大小,上麵還淋了一些酸奶,瞧著就十分饞人。
盤子還不曾放下呢,胤小四的眼珠子就已經不受控製的被勾引了過去,那股子酸酸甜甜的味兒直往人鼻子裡鑽,刺激得口水愈發分泌旺盛了。
“小饞貓。”林詩語不禁笑罵,拿起旁邊小巧的銀叉子,叉上一塊蜜瓜遞給他,“小心些吃,彆被叉子紮了嘴,一點一點慢慢磨著,可彆噎著自個兒。”
“方才瞧見福嬤嬤回來了。”
漣漪嘴裡才說著呢,就聽見外頭福嬤嬤求見。
“進。”
這兩年在承乾宮裡福嬤嬤一直就如同是個隱形人,主子的身邊不用她伺候,宮裡的大小事務也有餘嬤嬤掌管著,其他各個位子上也都有人在乾著,壓根兒輪不著她沾手,再者說她也不可能去乾那些粗活兒,於是漸漸的就被排擠到了角落裡,硬是變成了承乾宮裡的一個邊緣人。
林詩語嘴上說得也好聽,隻道到底是太皇太後身邊的老人,年紀又這樣大了,哪裡真能放在身邊使喚呢?好好尊著敬著才是。
瞧瞧這話說得,叫人上哪兒說理去?就是明擺著排擠你邊緣化你,你也沒法子去說什麼做什麼,那不成不識好歹了嗎?
可奇怪的是,雖說這兩年裡福嬤嬤一直就無所事事被養著,但這人瞧著卻是意外蒼老憔悴,發髻都已經全白了,竟也是稀罕。
林詩語放下了手裡的拚圖抬起頭來,見她欲要行禮,就笑道:“嬤嬤快彆多禮了,坐下說話罷。”
擱在過去不曾進宮甚至是才進宮那會兒,福嬤嬤必定就順勢而為了,隻是眼下,她卻還是規規矩矩地行完了這一禮,而後也並不入座,隻低眉順眼地站著。
“奴婢有件事兒想求娘娘一個恩典。”福嬤嬤微微歎息一聲,說道:“方才奴婢去給太皇太後請安了,太皇太後的意思……奴婢如今年紀也不小了,跟在娘娘身邊也幫不上什麼忙,不如就出宮養老也罷……”
“出宮養老?太皇太後點頭了?”林詩語倒是有些訝異了,難不成太皇太後當真是認命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