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說不說,這親生父子的默契還真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正當胤小四惦記貪官的錢袋子甚至惦記自家弟弟的錢袋子時,他皇阿瑪也正惦記著彆人的錢袋子呢。
頭一個浮現在康熙腦海中的就是那些盤根錯節胡作非為的包衣世家。
毫不誇張的說,滿漢蒙這些皇親國戚達官貴族就沒哪個將包衣放在眼裡的,看他們的眼神兒就跟看自家的家奴一般,包衣世家說得好聽沾了點“世家”,實則不過就是大清皇族的家奴,誰會將奴才放在眼裡呢?
可正是因為平日裡的忽視鄙夷,這些人反倒有了機會在暗地裡迅速發展壯大,領著宮裡、宗室們府裡的活計卻乾了不少中飽私囊的事兒,明麵上給人端茶送水點頭哈腰,實則一個個家裡頭的條件甚至比起一些落魄貴族都要好得多,堪稱是悶聲發大財的典型了。
打個比方,就好比當年趴在賈家身上瘋狂吸血的賴家,明麵上是賈家的奴才,背地裡卻是豪宅樓院寬闊花園一樣不落,還有專門伺候自個兒的丫頭小子,山珍海味怕是都早已吃膩了。
賈家不過是個勳貴都尚且養出了這樣一個富貴人家,更何況是那些王爺甚至帝王呢?真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之下險些不曾將康熙給氣死過去。
打從烏雅氏那事兒過後,這些習以為常從不正眼多瞧一眼的包衣奴才才算是真正進入了他的眼簾,越查越心驚,越查越憤怒,好幾回想要咬咬牙將其連根拔起,可卻又不得不考慮擺在眼前的現實問題。
一則,包衣世家在皇室紮根多年,輕舉妄動是否會造成大動亂?
二則,拔除了包衣世家之後呢?皇室要從哪兒挑選奴才?從民間挑選?會不會伺候懂不懂規矩暫且先放在一邊不提,僅是安全二字就叫人不能放心。
包衣世家再如何也不會威脅到他這個帝王的安全,但民間選進宮的誰敢保證裡麵不會混雜一些亂七八糟的人?譬如上躥下跳蹦躂了幾乎上千年而從未徹底剿滅的白蓮教,譬如滿腹仇恨、反清複明之心不滅的前朝餘孽,再譬如三藩、台灣那些叛賊……一旦有點空子,他們能不拚命往裡頭鑽?
真到了那個時候,他這個堂堂大清帝王就該寢食難安了。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此路仍是不可行。
康熙是真真十分惦記那些狗奴才的錢袋子,那都是從皇室身上吸走的血,若能查抄充入國庫,足夠他再乾翻幾個三藩台灣了,可思來想去萬般掙紮猶豫之下,卻終究還是隻得歎息一聲。
靜靜守在旁邊的李德全就上前添了些茶水,一麵笑道:“坊間一直以來就有個說法,隻道‘平南之富,甲於天下’。”
康熙那雙淩厲的丹鳳眼頓時就閃了閃。
平南王尚可喜鎮守廣州期間壟斷了鹽、礦等一切貿易,粗略算算每歲能獲銀兩不下數百萬,故而才有這一說——平南之富,甲於天下。
而尚可喜及他兒子尚之信,父子兩個攏共霸占廣州多少年呢?足有三十年上下。
那平南王究竟攢了多少家底連康熙都不敢輕易估算,可以肯定的是比他這個帝王的私庫還要充盈得多。
“平南王如此,平西王及靖南王想必也差不著多少,如今三藩已是到了窮途末路之時,皇上英明神武治國有方,必定能夠一鼓作氣將叛賊通通殲滅,到時候……皇上又還有什麼好犯愁的呢?”
這裡頭尤其是平西王,吳三桂那狗賊鎮守雲南期間不僅強占沐氏財產、強征關市之稅、開礦鼓鑄坐地稱霸,與西藏、蒙古及關外都有生意往來,還大肆借貸與那些商販從而牟取暴利。
而靖南王耿精忠呢,多年來以稅斂暴於閩,據說連門前的一對石獅子都是翻越千山萬水從廣東運來的白石,家中所用一切木料具是黃楊、烏梨等珍貴品種,更離譜的還在後頭呢。
這邊皇貴妃皇阿哥養條漂洋過海來的狗解悶兒,人家家裡養的卻是來自印度的大象,且還不止一頭,而是專門弄了個“象園”。
你說氣人不氣人?
越想康熙就越氣,保守算算這三個人的家底兒加起來應該也能有數千萬兩白銀不止了,隻要能將其徹底剿滅,就如李德全所言,還需要愁什麼呢?什麼都不必愁了,乾台灣的資本足足的!連關外邊境的老毛子他都敢收拾!
想到這兒,康熙當即下令與趙良棟,命其率大軍加速趕往昆明支援,勢要儘快破城拿下吳世璠平定西南!一麵又下旨逮問尚之信、召耿精忠覲見。
顯然,有了這樣三個巨富擺在眼前,家奴那點錢袋子也隻能算得上寒酸了,還不用背負殘酷不仁的罵名,簡直再好不過,還有什麼理由不努力大力打擊收拾這些叛賊呢?
大殿內不知何時已然悄悄點起了燈,康熙仍伏案忙碌不知疲倦,而與這位苦哈哈的帝王相較,年幼的皇子們可就歡快多了。
回毓慶宮沐浴更衣後,胤礽就按例來到了承乾宮,前腳人才進門坐下,後腳宮女就自覺將一碗奶和幾碟子小點心送了上來。
看著麵前還冒著熱氣的奶,一股醇厚的奶香帶著絲絲淡淡的甜味兒直往鼻子裡鑽,胤礽的心裡頭也是甜滋滋的,嘴上撒嬌道:“皇額娘,我已經長大了……保清都笑話我還天天喝奶呢……”
“長大了?”瞥了眼他那稚氣滿滿的小臉兒,林詩語就笑了,“莫說你才八歲,就是十八歲也得喝,正是長身子的時候呢,每日一碗奶能長高高哦。保清笑話你就叫他笑話去好了,等再過幾年你比他高了,就該是你笑話他的時候了。”
胤礽頓時眼睛一亮,捧著奶就美滋滋地喝了起來,白嫩的腮幫子一鼓一鼓的,就跟那饞嘴的小倉鼠似的,可愛極了。
不經意間眼神一瞥,就看見胤小四爬到了旁邊的椅子上,正撐著胖臉巴巴地看著他……手裡的奶,雖說臉上也沒什麼表情吧,但莫名渾身上下都仿佛隱隱散發著一股“想喝”的氣息。
胤礽頓時有些尷尬了,“皇額娘,也給小四四拿一碗罷?”
“不必管他。”林詩語頭都不曾抬,說道:“他這一天到晚嘴都不帶停的,你來前他才喝了一碗奶,瞧瞧他那肚子像是餓的嗎?他那純粹就是饞的,見不得旁人嘴巴裡有點東西。”
隻是聽說喝奶奶可以長高高的胤小四,“……”
見二哥的眼神當真落在了自個兒的肚子上,胤小四下意識就吸了吸氣,企圖將自個兒的“小西瓜”隱匿起來,然而……
“喲,這小西瓜可是熟透了能吃了?”胤礽笑著打趣道,順帶還伸手摸了一把,圓咕隆咚的,實心兒的。
胤小四頓時就泄氣了,自暴自棄的任由小西瓜張揚醒目,一雙眼睛就盯著熱騰騰香噴噴的奶。
爺不是貪吃,爺隻是想長高高……嗯,沒錯。
幼弟在旁這樣盯著,胤礽哪裡還能自顧自地吃得下去獨食呢?偷偷瞄了一眼見皇額娘不曾瞧著這邊,就悄悄拿湯匙喂了幾口給他,而後抽空給自己來一口,接著又是幾口給了他……就這麼著,那一碗奶很快就見了底兒。
聽見湯匙碰著碗底的聲音,林詩語這才從賬本裡抬起頭來,頗有些詫異地說了句,“今兒喝得這樣快?可是餓狠了?”一眼掃過去,就看見自家胖球兒嘴邊那一絲還未來得及擦乾淨的奶漬,又還有什麼不明白呢?
“饞嘴貓,瞧瞧你那肚子都快裂開了。”真真是哭笑不得,不知情的還當她是克扣孩子口糧的後娘呢,“保成你彆慣著他,他都胖成什麼樣兒了,再這樣沒節製吃下去可就真該滾著跑了。”
“小四四不胖……”胤礽努力替弟弟辯解,然而那語氣卻怎麼聽怎麼都透著股心虛的意味,尤其目光落在他那圓滾滾的肚子上時,就不由更加遲疑了一下,“呃……或許是有一點點,但是隻有一點點而已啦,等小四四上學開始習武之後就會瘦下去的……吧……”
話到最後,小保成的聲音幾乎已經微不可聞了,充滿了狐疑不確定。
雖說上學功課繁重還要習武,每日消耗極大,可憑著小四四這張停不下來的嘴那還真就不好說了,指不定消耗的速度遠遠趕不上他吃進去的速度呢?
“不胖!”胤小四滿臉不高興地咕噥道:“我這是壯!”
“壯?”林詩語上前捏了把他的肥臉,揪揪雙下巴,又戳戳他的小西瓜,冷笑道:“你管這叫壯?”
“沒錯!就是壯!”為了彌補自己這張被虧待了幾十年的嘴,胤小四果斷選擇睜著眼睛說瞎話,一溜兒煙地從椅子上躥下去,拍拍小金子肥碩的肚子,頓時肥肉都晃蕩了起來,“它才胖!”
“你們兩個一起忌口減肥!”狠心“後娘”一錘定音,全不顧小胖子垮下來的臉,轉頭看著小保成,奇怪問道:“今兒保清怎麼不曾跟你一起?可是又鬨什麼矛盾了?”
胤礽也絲毫不曾隱瞞,就說道:“下學的時候剛好碰見了索相,保清就先離開了。”
索額圖?
渾身上下散發著黑氣的胤禛不由得眸光閃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