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八十六章(1 / 2)

卻說當初佟國維死後,這一脈的其餘佟家人也都被迫搬離豪華的府邸,離開了權貴圈子去往平民之地,看著仿佛是挺淒慘的,但康熙終究還是留有情分,並未動對他們家的家產下手。

隻要自個兒能夠安分些,那百萬家財也足以保他們錦衣玉食奢靡度日了,可惜,對於高高在上橫行霸道慣了的這些佟家人來說,如今這樣的生活簡直堪比地獄。

享受過權利的美妙滋味兒,這平頭百姓的日子每一天對他們來說都像是墜落在深淵裡,令他們備受折磨痛不欲生,更是費儘心機拚了命的到處鑽營,做夢都想要重回權貴圈子。

然而,就連最親近的佟國綱一家都拒絕見他們任何人,甚至連那道大門都不準他們踏進去,端是冷酷絕情翻臉不認人。

其他人就更不必說了,過去那些所謂的至交好友,那些上趕著搖尾乞憐的附庸,有一個算一個具是避之唯恐不及。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曾經被佟家人針對過羞辱過的仇家們在冷眼旁觀一陣時日之後,確定他們的確沒了依仗便也開始痛打落水狗了。

出門隨時謹防狹路相逢,否則必定就是一場作踐羞辱,一言不合打到官府麵前結果可好,人家挑事的屁事兒沒有,被迫還擊的反倒挨了頓板子,甚至有幾回隆科多、慶元、慶複那兄弟幾個還有幸在牢裡住了幾天。

除此之外家中還三天兩頭進毛賊,偷竊財物也就罷了,最離譜的是連後院女眷的肚兜都被偷了!擺明了就是恐嚇,是存心戲弄羞辱,是打定了主意叫他們一家都夜不能寐。

如此這般擔驚受怕坐臥難安的折磨之下,赫舍裡氏迅速就憔悴蒼老了下去,家中其他女眷,除了膽大包天的李四兒以外有一個算一個誰也沒比誰好到哪兒去,而男人們的脾氣就更是一天比一天暴躁易怒了,整天鬨得家裡是雞飛狗跳烏煙瘴氣。

赫舍裡氏和隆科多母子兩個不止一次跑到宮門口想要求見,哪怕見不著康熙能見到佟芷蘭也好啊,可惜皇宮是什麼地方呢?連句話根本都傳不進去直接就被攆走了,再敢糾纏就拔刀相向。

三番五次求見未果,佟家人幾乎都陷入了無邊無際的絕望之中,卻誰想突然就聽聞他們來到小湯山的消息,當即母子兩個就追了過來。

一咬牙索性褪去了什麼狐皮鬥篷貂皮大氅,隻一身半舊的襖子擋風禦寒,身上亦不見幾樣配飾,顯得尤為樸素寒酸,與過去的錦衣華服彩繡輝煌完全判若兩人。

顯然,這是打算唱一出苦肉計呢。

“額娘,這一回就是咱們最後的機會,無論如何都務必要見到皇上和姐姐!”一雙膝蓋跪在冰雪之中,寒氣爭先恐後地往骨頭縫兒裡鑽,隻凍得隆科多牙齒打顫臉色煞白。

赫舍裡氏已是有些撐不住了,哭道:“若是皇上堅決不肯見咱們呢?”

“那咱們就不起來!與其繼續任人欺辱作踐,倒不如跪死在這裡來得清淨!”隆科多恨恨一咬牙,滿臉具是狠意,“額娘你記住了,千萬不能放棄,就是要暈也得暈在這裡!你好好想想,身為貴妃娘娘的親生額娘、六阿哥的嫡親外祖母,那樣的日子是你應過的嗎?餘生若隻能如此那還有個什麼樂趣?不如一死了之也罷!”

這暗示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赫舍裡氏垂下頭,悶聲說了句,“我知曉了。”

這時,從身後傳來一陣咯吱、咯吱的聲音,由遠及近,那是靴子踩在雪地裡的動靜。

是誰?

微微一轉頭,就看見一個身形修長的年輕男子撐著把傘緩緩而來,身披白色狐裘披風,麵如冠玉如蘭似竹,一陣寒風吹來,帶起一陣衣袂飄飄,於此冰天雪地之中更顯出塵絕世,仿若天上的仙人不經意落入了凡塵。

正是應了東坡先生的詩句——公子隻應見畫,此中獨我知津。寫到水窮天杪,定非塵土間人。

驚愕疑慮之時,年輕男子已然停在了旁邊不遠處,仿佛在等待著什麼人。

“這是誰家的?怎麼仿佛不曾見過?”

赫舍裡氏很是納罕,看這身氣度儼然就是一副貴公子的架勢,可京城內的豪門貴胄扒拉個遍她也不曾想起來這究竟是哪家的兒郎,若是曾見過的,就憑這副模樣也必定是遺忘不了的啊,難不成是什麼新貴?

“修能?”

順著聲音望去,就看見一個眉目如畫仙氣飄飄的年輕女子從裡頭出來,滿麵驚喜地直奔他而去。

“你怎麼來了?等了多少時候?怎麼不叫人進去報一聲呢?”

“見你遲遲不歸,我隻好親自上門來找姐姐要人了。”崔修能笑著將手爐塞進她的懷裡,而後拉著她的一隻手轉身緩緩離去,“我也不過才到門口,可巧你就出來了,正所謂心有靈犀一點通。”

林黛玉臉上的笑意更添了幾分甜蜜,道:“姐姐她們好不容易出來一趟都鬨瘋了,直到今日天亮了才歇下,一覺醒來就已是這個時辰了。”

“還不曾用膳?”

“可不是,剛好出了點狀況姐姐她們趕著尋皇上去了,我隻好餓著肚子被攆出來了。”言語之中儘顯小女兒家的嬌嗔。

“可巧我獨自一人亦食不知味,午膳還在廚房裡溫著呢,咱們回去就能吃上。”聲音一如尋常般溫潤平和,語氣卻獨增些許柔情。

……

二人漸行漸遠,聲音也漸漸的聽不見了,隻那副神仙眷侶的模樣卻仍印在腦海中久久未散。

“那個仿佛是上一屆的狀元郎。”隆科多收回了目光,若有所思道:“如此看來那個女子也就是皇貴妃的親妹妹了。”

“是他們?”赫舍裡氏皺起了眉頭,暗暗嘀咕了一句,“我當是誰呢,倒是難怪,姐妹二人都生得一副妖妖嬈嬈的勾人相。”

都什麼時候了還惦記人家的相貌呢?

隆科多不由白了她一眼,壓低了聲音警告道:“今時不同往日,皇貴妃可不是咱們能得罪得起的,額娘還是切記慎言!”

下意識瞟了眼不遠處站著的一堆侍衛,赫舍裡氏頓時就閉上了嘴。

沉默了一陣,隆科多又忽而開口說道:“我記得皇貴妃家中除了一個妹妹還有一個小幾歲的嫡親弟弟?”

“你這是何意?”赫舍裡氏愣住了。

“姐姐不是與皇貴妃頗為親近嗎?既然她們兩個打定了主意在宮裡互相扶持,咱們何不親上加親更添一份穩妥保障?咱們家還有幾個庶出姑娘,挑個年紀合適的送進林家如何?林家嫡子的正妻雖做不得,可當個妾室卻也是足夠了。”

“如此一來不僅姐姐和皇貴妃之間的關係會更加穩固,咱們家也算是跟林家成了親家,屆時前朝有林如海說情,後宮有皇貴妃和姐姐一同給皇上吹吹枕邊風……咱們佟家也並非不能回到過去。”

赫舍裡氏愕然,臉色十分古怪。

自家女兒的庶妹給皇貴妃的弟弟當小妾?這怎麼想著那麼怪異呢?怪丟人現眼的。

況且不過就是個小妾,又算得上是哪門子的親家?人家憑什麼幫襯一個小妾的娘家?說到底還不是得靠著女兒跟皇貴妃之間的那點情分勉強攀扯求情?丟的是女兒的臉麵,耗費的是女兒的情分。

原本一個皇貴妃一個貴妃好歹還能姐妹相稱,可一旦事情變成這樣,本質上就已經沒法平起平坐了,根本就是處處舔著臉求人的,還有什麼尊嚴臉麵好談的?頭都該抬不起來了。

雖然她或許不是什麼有大智慧的人,但人活了這半輩子卻也明白一個道理,什麼樣的關係情分一旦牽扯上利益就該變味兒了。

許是看出了她的遲疑,隆科多就歎道:“咱們今日就是見著了皇上也彆妄想能夠一步登天重回過去,頂多也不過就是求得一絲憐憫看顧罷了,若想真正重新回到權貴圈子裡去,還是得從其他方麵一同想法子使勁兒啊,僅憑跟皇上的這點情分……如今皇上心裡又還能有多少情分呢?”

“但凡能夠有點彆的法子我也不至於會走到這一步,可額娘也看到了,就連嫡親的大伯都不再管咱們了,如今除了姐姐又還能指望誰呢?額娘就當是為你的兒子孫子考慮考慮,跟姐姐好好求求罷,姐姐向來心軟,無論如何也不會眼睜睜看著額娘尋死的。”

這話還有什麼不明白呢?擺明就是叫她以死相逼。

“佟太太、佟三爺,皇上叫你們進去。”

母子二人頓時麵露喜色,忙不迭從地上爬起來,卻因跪的時間太長導致雙腿已經凍得麻木,這一不小心赫舍裡氏還摔了一下,發髻都淩亂了,配著她那身半舊的襖子更添些許落魄。

進了行宮裡頭,隆科多被帶去了書房,而赫舍裡氏則被帶去了內院。

屋裡佟芷蘭正心不在焉地等候著,眼睛時不時望向門口,既期待又充滿遲疑甚至慌亂,整個人顯得十分焦慮。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一抹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映入眼簾。

“蘭兒!”

“額娘?”佟芷蘭一臉驚愕,這個麵容憔悴蒼老甚至兩鬢已然生出白發的婦人當真是她的額娘?

眼淚忽的就落了下來。

母女二人一陣抱頭痛哭,早已打好的腹稿壓根兒用不上,張嘴就是一通苦水沒完沒了,隻將自己說得像是泡在了黃連水裡一般的苦,再加上她這寒酸淒涼的模樣倒也的確是有那麼幾分可信度。

當初再怎麼氣恨也罷,此時此刻佟芷蘭還是不由得淚水漣漣,心中既怨且恨卻仍是止不住的酸澀,真真是愛恨交加滿腔複雜。

等赫舍裡氏好不容易哭完自己的苦,都已經過去半個時辰了,期間母女二人的眼淚就不曾斷過,嗚嗚咽咽的連隔壁都聽得一清二楚。

“她該不會又被哭得心軟了吧?”宜妃捧起碗眼睛一閉咕嘟咕嘟灌了兩口豆乳,臉上難以抑製地流露出猙獰的表情,咕噥道:“若換作是我這脾氣,早就拿鞋底子將人打出去老死不相往來了,她倒是不記仇,這性子也太軟和了些吧?難怪這所謂的家裡人都可著她欺負,就是拿準了她心軟呢。”

“人善被人欺啊。”榮妃搖搖頭歎息一聲,“到底是嫡親的母女,這情分哪裡是說割舍就能割舍得下的呢?可惜往往太過柔善的人卻反倒不會被珍惜。”

“這脾性可真真是急死我了。”宜妃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地咬牙,仿佛是鼓足了勇氣,再一次抱著碗咕嘟咕嘟一口氣將剩餘的豆乳都給乾了。

也不知是喝得太急還是當真難以接受這個味道,好險沒吐出來。

“你不愛喝就彆勉強了。”戴貴人一臉無奈地勸說道。

“這豆子味兒可真是太濃了。”宜妃趕忙喝了碗水企圖將嘴裡的味兒壓下去,堅定道:“為了我肚子裡的小格格,我還能忍受!”

“……”

這等孩子出生了她還不得當場哭暈過去啊?

嘴巴張張合合掙紮了好一會兒,林詩語還是一句話沒能說出來,這人已經想小公主想瘋魔了,說什麼都不帶聽的,還是罷了,反正等孩子生下來了她再怎麼著也不能扔了不是?哭就哭罷。

姐妹幾個坐在屋裡閒聊著,冷不丁卻發現隔壁仿佛沒了聲音,一時就納悶兒了。

難不成人已經走了?

如此尋思著,林詩語就打發漣漪開門去瞧了一眼,沒成想還真是走了。

“懿貴妃的狀況仿佛不大對勁兒。”

“又被氣著了?”嘴裡說著,林詩語人已經麻利地站起來朝外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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