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上胤礽果真還是起晚了,揉了揉自己的腦瓜子,還是一臉精神恍惚的模樣。
旁邊的小太監看見這情形立馬就說道:“爺可是還頭疼呢?皇貴妃娘娘先前叫人送來了醒酒湯,這會兒還溫著呢,奴才去給您拿來?”
胤礽點點頭,“什麼時辰了?”
“已經辰時三刻了。”
好家夥,指定得挨訓了。
胤礽苦了臉,洗漱過後三兩口將醒酒湯灌下肚匆匆往外頭走,“去跟皇貴妃說一聲,晚些孤再去請安。”
乾清宮裡,康熙正在用左手練習寫字,旁邊胤禔捧著奏折一字一句念給他聽,而後等待他的指示批注,一心二用竟也絲毫不耽誤。
幾個月下來康熙的左手字已經好看多了,雖還遠說不上什麼風骨,但字卻已是寫得非常工整,全然看不出幾個月前最開始拿筆時還是鬼畫符。
想來這幾個月來他是狠狠下了一翻苦功夫的,能快速從這樣巨大的打擊中走出來重振旗鼓,可見是個極有毅力的人。
“恭請皇阿瑪聖安。”
“坐罷。”康熙頭也不曾抬,甚至連手上的動作都絲毫不曾停頓,語氣平淡地問道:“可曾喝了醒酒湯?”
胤礽訕笑,“皇額娘早早就叫人送來了。”
那頭胤禔還斜眼瞅著他直樂呢,滿眼都是調侃戲謔。
眼神這麼一對上,胤礽就回想起了昨兒夜裡自己喝到桌子底下的蠢樣兒,頓時臉上就燒紅了。
一麵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早早的將奴才們都打發了出去,這才勉強保住了自己儲君的顏麵,一麵卻又懊惱於自己的“不中用”,以至於又在老冤家的麵前出了個大醜,估摸著得被笑話一輩子。
直到寫完手裡的這一張字康熙才放下筆,抬頭就剛好瞥見了兄弟倆的眉眼官司,眼神也不由得微微柔和了一些。
“朕是如何教導你們的?飲酒有度,不可貪杯。”
兄弟二人忙躬身,“兒臣知錯。”
康熙擺擺手,令他們各歸各位,瞟了眼胤礽臉上殘餘的疲憊倦怠之色,終究還是無聲歎息。
“頭一回朕便不與你們計較,若再有下回貪杯誤事,朕必不輕饒你們。”
“謝皇阿瑪開恩,兒臣謹遵教誨。”
然而乖覺沒一會兒,胤禔那小子又鬨幺蛾子了。
冷不丁一隻手捂著肚子哎喲哎喲,另一隻手卻是捂住了屁股,夾緊雙腿苦著臉急道:“皇阿瑪恕罪,兒臣需要去解決一下人生大事!”
康熙的臉都綠了,“沒個正形兒的混賬,你的禮儀你的教養……”
“皇阿瑪!皇阿瑪一會兒再訓兒臣罷,否則兒臣就要當場出醜了!”
“……”康熙狠狠閉了閉眼,連連運氣,而後氣沉丹田怒喝一聲,“趕緊給朕滾!”
如臨大赦一般,胤禔連忙拔腿逃也似的溜了。
瞟了眼案上那一堆的奏折,康熙就指了指胤礽,“你來。”
殿內又恢複了平靜,一個念一個聽,一個說一個寫,猛然一回神,卻發現時間都已經過去小半個時辰了。
“李德全!”康熙暗暗磨牙,冷笑道:“去瞧瞧大阿哥是不是腿軟站不起來了,若是當真病得如此厲害就叫太醫來給他開一副藥,良藥‘苦’口,一碗苦湯子灌下去應是就差不多‘治’好了。”
李德全會意,抿著嘴出去了。
明明知曉胤禔是為了什麼才如此作妖,但不知為何,胤礽就是覺得嘴角抑製不住地想往上翹。
嗯,一定是因為昨兒夜裡那討厭鬼趁機踢他,還將他當作破麻袋似的扛著隨意亂丟,該!
許是趕了巧,李德全前腳才出去後腳胤禔就回來了,那一副虛脫的模樣看起來可憐極了。
康熙瞅了他一眼,冷笑連連。
這屁股還不曾坐熱呢,果不其然他又捂著屁股溜了,來來回回折騰了三四趟就已是兩個多時辰過去了,人高馬大的一個大小夥兒愣是被掏空了身子一般,有氣無力一臉恍惚。
等他再一次回來時,麵前就出現了一碗黑不溜秋的湯藥,老遠聞著那股味兒他的臉就已經扭曲了。
不至於吧?這麼狠啊?這可真真是親生的!
“平日裡總告誡你們要飲食有節飲酒有度,偏不聽勸胡吃海喝,這回可是知道厲害了?趕緊趁熱喝了。”
胤禔:“……”他就不信皇阿瑪真看不出他這點小花招兒!分明是故意坑人,虧得還能擺出那樣一副關懷備至的模樣!
“皇阿瑪,兒臣覺得自己已經快好了,倒也不必喝藥。”
康熙卻不為所動,“保清,你已經是三個孩子的阿瑪了,怎麼還能如此怕喝藥?丟人不丟人。”
無法,胤禔隻得認命地端起碗,哀怨的小眼神兒直往胤礽身上瞟,而後屏住氣息閉上眼就往嘴裡灌,一口下去好懸沒當場噴出來。
這是什麼鬼湯藥?純粹拿黃連熬的吧!
等萬分艱難地喝完之後,胤禔那俊朗的麵孔都已經猙獰了,舌頭仿佛都不是自個兒的,看向他皇阿瑪涼颼颼兒的笑臉險些沒哭出來。
太狠了。
“皇阿瑪,您看兒臣能回去歇歇嗎?”
“去罷,晚上到點兒朕會叫李德全親自將藥給你送過去,還有……既然腸胃不適就應當忌口,這幾日叫禦膳房做些清淡好克化的,不準吃油水。”
這小子就是個無肉不歡的,一頓沒有肉都吃不下幾口飯,這一手可謂是刺得穩準狠,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胤禔已經徹底懵了,真真是欲哭無淚,他究竟是哪根筋搭錯了非得使出裝病這一招?小時候裝病逃課挨揍得還少嗎?怎麼就忘了呢?失策啊!
不出所料,第二天這小子就乖乖送上門來了,硬是舔著臉說自己身強體壯,已經痊愈了。
康熙聽罷隻笑笑,卻還是不曾解了他的忌口令。
沒想到這小子是不敢裝病了,卻又仿佛屁股底下長了釘子似的,坐著沒一會兒就開始扭來扭曲不消停,又是抓耳撓腮又是唉聲歎氣的,一副備受煎熬的樣子,自認定力十足的康熙都被他鬨騰得分了心,煩躁不已。
偏皮糙肉厚的還不怕揍,罵個狗血淋頭沒一會兒就又開始渾身長毛兒了,壓根兒就是個滾刀肉!
“滾滾滾!給朕滾!”煎熬了三天,康熙終於還是忍不住了,扔完了毛筆又抓起硯台,結果可好,那小子早已經抱著腦袋跑出去了。
“混賬玩意兒!”康熙氣得臉紅脖子粗,連連深呼吸方才勉強穩住了情緒,望著麵前那一地的墨汁陷入了沉默。
長子如此瞎折騰他自然知道是怎麼回事,氣歸氣,惱歸惱,但打從心底來說卻又有些欣慰感慨。
作為一個父親,看見兒子們感情親厚兄友弟恭自然高興滿意,可與此同時,他卻又不僅僅隻是一個父親。
扶起皇長子與太子對立,已經從最初的磨礪太子變成了製衡。
製衡之術是千古不變的帝王之術,尤其是在眼下,一旦他這個帝王廢了右手的消息傳出去必定會引起轟動震蕩,如此情形之下自然更不能讓太子穩穩當當一家獨大。
奈何,混賬長子死活不配合。
一時之間他也不知自己究竟是該怒還是該笑了,心裡頭複雜得很。
這該怎麼辦呢?拿著鞭子攆都攆不動。
“四阿哥近來學習如何?”話一問出口,康熙自己就先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