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第二百零十六章 熊先生是否與兔法官合謀(下)(1 / 2)

法師迷惑行為大賞 嚴午 23828 字 3個月前

第二百零十六章熊先生是否與兔法官合謀(下)

在某個偉大的法師的葬禮上, 棺材裡隻躺著一隻戴禮帽的玩具熊。

——摘自法師界冷僻兒童《奇奇怪怪童謠集》

洛森·布朗寧,一位過於偉大導致其一半發明都被法師塔高度保密、另一半發明甚至沒來得及從他腦子裡挖出的傳奇法師,當他死去時, 本該悄無聲息,默默無聞。

法師界並不會記住八年前某個在澤奧西斯學院被譽為“為魔法而生”的天才學徒, 也不會記住一個連具體名字都被法師塔在報紙上刻意反複模糊、甚至沒有正式做過法師登記的法師。

……然而, 他的葬禮上, 卻聚集著,許許多多, 尋常學徒可能這輩子都無緣見到的人物。

有與德裡克·斯威特齊名的澤奧西斯法師, 有斯威特家當之無愧的繼承人,有風靡全法師界的搖滾歌星洛莉·布朗寧——

“而就在剛才, 我還在門口遇見了一個牛頭馬身的巴比倫雙性人, 他正操著一口東印度語與某個長得很像東方道士的家夥交流。”

捷克·喬治一臉茫然地對沃爾夫·丹拿教授說:“洛森究竟是從哪裡結識了這麼多奇奇怪怪的人?他結識這些……家夥時,就沒想過自己的葬禮可能會被這些奇怪家夥搞成菜市場嗎??”

沒有。

丹拿教授拿了一塊葬禮上特供的小甜餅,視線若有若無地飄向某個喧嘩吵鬨的地方:“我想, 比起現在的爵士酒吧氛圍, 洛森寧願把自己的葬禮弄成菜市場。”

說完,他咬了一口小甜餅,直接“唔”了一聲, 又端起自己的小紙碟,狼爪一探, 扒拉了好幾塊小甜餅堆進紙碟裡。

丹拿教授嘀嘀咕咕:“不愧是斯威特家的特供點心……”

捷克則順著他之前的目光看去, 就見著名搖滾明星洛莉·布朗寧正背著她修好的電光吉他,接起音響,拿過話筒,在正對棺材的致辭台上快樂蹦迪。

下方是一大堆揮應援棒的粉絲。

捷克:“……”

親哥葬禮蹦迪, 不愧是你們,布朗寧。

捷克默默從丹拿教授的小紙碟裡抓走了兩塊小甜餅,無視教授在身後的“回來,小崽子”嚷嚷,艱難穿過群魔亂舞牛頭馬麵——真正意義上“群魔亂舞牛頭馬麵”——的人群,掠過坐在倒數第二排的位置上,憤怒啃著番茄熱狗以至於番茄與芝士糊了一下巴絡腮胡的澤奧西斯法師——

接著,他終於抵達了這個小角落。

“嗨。”

捷克乾巴巴地說:“這個葬禮真不錯。”

正在玩手機的安娜貝爾·斯威特抬起頭來。

厚厚的圍巾讓她顯得臉更小了,漆黑的針織衫與毛線裙讓她看上去很單薄。

“是不錯。”她禮貌且端莊地回複,“十二點我就要結束葬禮把他送進火葬場了,大家還能享受兩小時的狂歡時間。不去聽聽莉莉在致辭台上開展的臨時演唱會嗎,捷克?”

捷克:“……”

致辭台上的洛莉:“大家一起——跟我唱!!耶!!”

粉絲們:“耶——!!”

應援棒嘩嘩舞動,幾顆爆米花彈到了棺材上。

捷克:“……”

捷克忍不住看了眼棺材上的爆米花。

“洛森真的不會從那裡麵爬出來嗎?”他吐槽,“頂著爆米花把墳頭蹦迪的親妹妹一起拖進死亡的深淵,來個‘讓布朗寧家的血脈就此斷絕,阿西吧’之類的??”

安娜貝爾收起手機,拉開椅子,示意他在自己身邊坐下,擺出了一個相對正式的交談姿勢。

“我想不會。捷克,就像洛森曾說過很多遍的,你的確該少打遊戲了。”

捷克:“……”

捷克沉吟片刻,然後也把自己啃了幾口的小甜餅扔在了洛森的棺材上。

現在他的棺材同時頂著爆米花與小甜餅,真是報應。

活的太欠揍的混蛋總會在葬禮上遭報應的。

“我隻是想來,和你說說話。”

捷克醞釀了一下措辭:“你知道,就某種意義上而言,你算是他的遺……呃……遺……”

安娜貝爾挑眉:“寡婦?”

“……我本來是想說遺孀這個詞的,但好吧,既然你……”

“我挺喜歡寡婦這個詞的,”安娜貝爾若有所思,“和女巫的發音非常接近,念起來很絲滑。”

捷克:“……”

對不起,兄弟。

“我的意思是,”他費力抹除自己的吞吞吐吐,“洛森·布朗寧肯定沒死。彆太難過了……斯威特。”

也彆被他這次莽撞但完美的假死表演氣到決定原地變寡婦。

安娜貝爾“嗯”了一聲,平淡道:“真巧,你是今天這場葬禮第三個來和我說這句話的人。”

捷克:“……”

真不愧是布朗寧的葬禮。

“前兩個是……”

“亞瑟校長第一個過來。他看上去惱火又擔憂,把自己的‘妻子限定肉丸芝士三明治’當成了什麼泄憤的口香糖大嚼特嚼……”

安娜貝爾指了指捷克旁邊那把椅子下的地板:“因為咀嚼時過於憤怒用力,校長還把一顆裹著芝士的肉丸咬掉了。喏。”

捷克:“……”

亞瑟校長!

“‘布朗寧真是個小混賬,孩子,辛苦你了,但請包容他這最後一次胡來吧,等那小混賬回來後我絕對會好好教他什麼叫做事不要先斬後奏、什麼叫尊重伴侶’——這是校長對我說的。”

安娜貝爾又指了指遠處的人群,而沃爾夫·丹拿教授正低頭沉迷斯威特特供小甜餅:“丹拿教授是第二個來的人。他對我說的話相對簡單,隻有兩句:‘彆擔心,那小子是個故意假死的混賬,誰也不知道他的偉大計劃。但可以告訴我你們家的小甜餅配方嗎?’”

捷克:“……”

丹拿教授!

“順便一提,莉莉根本沒來發表安慰言論。她隻是拍了拍我的肩膀說‘讓熱愛搞事的我哥滾蛋吧’,然後歡呼一聲‘可以繼續浪啦’,就跳上了致辭台。後麵的事你現在看到了。”

捷克:“……”

洛!莉!

接連被朋友的不靠譜親友暴擊的他隻能虛弱道:“那你冷靜啊。起碼彆讓他滾蛋。”

跪鍵盤跪上一個月也就差不多了。

安娜貝爾沉默下來,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定定地看向棺木。

捷克第一次從這個女人身上感覺不到什麼壓迫感。

“我不明白。”幾分鐘後,她輕輕開口,“這是他的葬禮,而你們是這葬禮上唯數幾個能說得上與他親密的人。為什麼那些來自偏遠地方、奇奇怪怪種族的家夥反而比你們更關心他?他們表現得比你們傷心多了。”

“不……”

“他的屍體就在那兒。他的死亡現場就在法師塔下。你們都看見了。那麼多的法師,那麼多的學徒,檢查不出一點瑕疵。”

“……”

“法師塔已經完成了死亡登記。為什麼你們不肯相信他死了?”

“……”

長久的沉默。

久到捷克開始不安地挪動自己,感覺他的座椅上長著紮人的毛刺。

“這裡的所有陌生人都在哀悼他的死亡。”安娜貝爾安靜地做了總結,“而你們隻是在吃東西,與唱歌,還有問我索要小甜餅配方。這就是布朗寧的親友嗎?”

……或鋼釘,他的座椅上絕對長著鋼釘。

捷克試著解釋:“因為我們了解他……我是說,斯威特,也許澤奧西斯法師有他自己的分辨方法,他從屍體上看出了什麼端倪,畢竟校長是位和你父親齊名的法師……又也許丹拿教授在醫務室處理過他的糟心事太多,他見過的傷疤應該比你和我所見過的都多,教授才會毫不懷疑洛森想出某些‘瘋狂’計劃……”

莉莉呢,彆提了。

作為在這兩個人冷戰期時依舊左右逢源、快快樂樂當斯威特閨蜜的神奇家夥——大概是所謂的“布朗寧家族直覺”吧,她很少會被洛森營造的任何假象蒙騙,尤其是一場誇張、戲劇、突兀強烈的“墜塔”。

他們都了解洛森。

他們都知道,這場事故實在太適合做他搞事的開頭——而誰知道棺材裡用來偽裝屍體的是什麼,或許隻是一頭玩具熊?

至於原因嘛。

唉。

反正就是搞事。

在生死線反複橫跳搞事,在十字街公然用摩托碾不明液體搞事,現在索性直接假死脫身然後隱在暗處搞事。

永遠沒人知道他搞事的原因,因為偉大的布朗寧無所不能,他總要通過形單影隻的奮鬥來彰顯他自己的無聊帥氣。

“是嗎。”

安娜貝爾往椅背後滑了滑,更深地縮進自己的厚圍巾裡。

這個動作讓她看上去非常脆弱,儘管斯威特法師的表情沒有任何波動——從始至終,她看上去都是那麼平靜,端莊,毫不動搖。

但這看上去比外現的浮誇悲傷真實多了,所有人都會毫不懷疑,斯威特法師如果真正感受到“傷心”,就是這樣的——

端莊,平靜地坐在第一排,微微垂著頭,戴著黑色的貝雷帽,用得體且柔軟的外衣裹住自己,平底鞋與地麵並成一個短短的直角。

而無論是誰穿越人群看到這個黑色的背影,都會覺得她在難過。

儘管她的神情、語氣沒有任何破綻,你靠近與她交談後,甚至分辨不出她手指或嘴唇的顫抖。

……是唯一一個,最接近洛森,又最相信他死去事實的女孩吧?

看看致辭台,明明連他的親妹妹都不相信。

“我不知道其他人是根據什麼樣的理由,告訴你‘那混賬沒死’。”

捷克不禁放軟了聲音:“但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洛森·布朗寧,那不是一個會自願選擇‘墜塔’這種死亡方式的人。我知道法師塔多位法師給出的最終鑒定是‘自殺’,但對洛森·布朗寧而言,這實在是個太啼笑皆非的死法。不管如何,他是不可能……”

“你怎麼知道不可能?”

安娜貝爾搶白:“沒人能徹底猜透洛森的不可能。也許他遇到了什麼麻煩,但愚蠢地決定不告訴任何人,最好彆無他法,隻能用死亡來逃避——又或者,他在你我都不知道的地方,度過了糟糕至極、給他留下心理陰影的一段日子——”

捷克忍不住笑出聲了。

安娜貝爾:“……”

安娜貝爾陡然停下,安安靜靜的,繼續看著他。

“……咳、咳,抱歉。沒有嘲笑你的……意思。我是說,呃,我是說……”

就幾天前,洛森·布朗寧還奮力在我們之間左右奔波,用他那根能把謊言塑造成事實的舌頭,給他們做思想工作——東方古代頂著一顆大黑痣的媒婆都比他煩人,最終連沃爾夫教授都淪陷了,同意今年給你寄聖誕賀卡緩解關係——堅強不屈的澤奧西斯夫婦則被他煩得不得不暫時拉黑他的聯絡方式——

唉。

要說起初,捷克是心不甘情不願地認下“我兄弟這輩子隻能和斯威特這個女人反複糾纏了”的事實;但看到一眾長輩們被騷擾得煩不勝煩的模樣,他內心隻餘慶幸。

幸虧一頓快餐就早早鬆口,保證重新站到他的陣營。

……雖然決定重回cp粉陣營後寫的同人被他噴得體無完膚,目前打回打回又打回,終於才磨出讓他滿意的一萬字就是了。

想到這,捷克太太磨了磨牙。

吐槽他給人物強行降智、吐槽他對斯威特的大小姐做派的藝術性放大(好吧就是在黑斯威特)就算了,這隻精怎麼還對一個本質就想不停開車的腦洞挑挑剔剔,什麼叫“不能有任何細節描寫”“藝術流抽象流就好”“算了穩妥一點還是一筆帶過吧”!

這是同人小黃文!

怎麼會有人對同人小黃文中的女朋友的描述還逼逼賴賴的!

獨占欲和幼稚程度都大到能衝破宇宙了吧?!

想想自己那原本五萬多字、硬生生被人形審查機關刪到八|九千的後續,捷克太太就很暴躁。

捷克太太不禁把手上第二塊小甜餅碎屑扔到了洛森的棺材上。

安娜貝爾:“……”

安娜貝爾說:“你知道嗎,這個短時間召開的葬禮幾乎聚集了全法師界奇奇怪怪風格各異的傳奇物種。但我仍然懷疑他沒有朋友。”

捷克咳嗽了一聲,假裝剛剛往兄弟棺材上扔甜餅的並不是自己。

“斯威特。總之,你要相信,洛森他不可能以墜塔自殺的方式死……”

而且,他都在準備向你求婚了。

一個準備向伴侶求婚的人怎麼可能突然決定自殺?

“是嗎。”

安娜貝爾抿了抿唇,“如果他沒有死,為什麼要向我展示那麼慘烈的死亡現場?就在我腳邊。”

捷克摳著小甜餅:“呃……”

安娜貝爾:“如果他沒有死,為什麼要故意讓我們所有人都知道他死了?為什麼要設計一個墜塔的死亡方式?”

捷克摳著小甜餅:“呃……”

安娜貝爾:“如果他沒有死,為什麼不來找我?嗯?為什麼要向我隱瞞?這麼多年、這麼多年、洛森·布朗寧的秘密足足占據了一籮筐——而他,哪怕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個,也不願意與我分享。為什麼?嗯?”

“呃……”

安娜貝爾的手揪緊了圍巾,就像呼吸困難那樣、有些急促地吸著氣,雙頰泛上一層激動的緋紅——

“洛森·布朗寧。你認為我是他的伴侶。可什麼樣的混賬,會連‘死亡’這件事都要對伴侶說謊?是我現在依舊不夠強大嗎?有什麼不是我們不能一起解決的?還是說,他篤定了……我是個惡毒至極的女人,絕不會對我的愛人伸出援手?”

那雙琥珀色的眼睛。

捷克跟在洛森身邊,看到過冰冷、高傲、平靜、與小學生般的賭氣。

但當這雙眼睛不再直直停留在洛森身上,反而直直瞪著他時……

捷克察覺到,這是一雙溫度非常、非常高的眼睛。

他被燙得說不出話來,那帶著濃濃諷刺意味、或許隻是嘲諷自己的“惡毒至極的女人”的措辭——這讓他臉上火辣辣的,羞愧、局促與緊張洶湧而來,捷克也忍不住呼吸急促了。

在一個失去愛人的女人的逼視下,他無可遁形。

“我不知道。”

最終,捷克隻能乾巴巴地表示:“我不知道……洛森他……洛森他……”

他就是那樣一個混賬。

輕易能乾出你我都想象不出的混蛋事,讓人擔心,讓人焦躁,再假裝完好無缺地回來,因為“沒借助任何人的幫助”而洋洋得意。

誰也不知道他為何要執著於“獨自搞定一切”。

誰也不知道他是要執著向誰去證明他的無所不能。

幼稚、衝動、頻繁冒險、極富探索精神、又有著磨煉多年才能擁有的、讓人心疼又氣憤的謹小慎微……

明明所有人都希望向他伸出援手。

但他卻偏偏要拒絕所有人的幫助。

沒人知道為什麼。沒人知道他的秘密。沒人能看到他的坦白、聽到他謊言下的實話。

……這樣一個毛病多多的混賬。

最終,捷克隻能站起,把手中最後一塊在摳的小甜餅扔在了棺材上。

“斯威特。”他說,“我為我過去的判斷向你道歉。他是一個同樣糟糕的家夥,也許他真的找不到除你以外的任何人。……我想拜托你願意繼續包容他的糟糕,如果你能做到,那實在是太好了。”

安娜貝爾沉默地點了點頭,像兔子縮回洞穴,她把自己靜靜縮回了圍巾。

捷克邁步離開,但就在他即將踏出門框時,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洛森·布朗寧這奇異而歡樂,仿佛一家爵士酒吧的葬禮依舊在繼續,沒人注意到最角落坐著那麼一個很安靜的女孩。

……他歎了口氣,轉身離去。

不愧是布朗寧的葬禮。

不愧是那個即便毛病一大堆,也依舊能讓……那麼多、那麼多的人忍不住喜歡、靠近、的發光混蛋。

所有人,所有生物,在這裡都不需要種族、性彆、或家族姓氏了。

僅僅是布朗寧的悼念者而已。

【一小時後】

人群漸漸淡去。

安娜貝爾依舊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但她已經不玩手機了,嘴唇抿成一條比剛剛還要僵直、刻板的直線,臉上也再沒什麼紅暈。

她的手機放在她膝蓋上的手包裡,而她的手包正以每隔五分鐘的頻率震動——這無疑是某個混蛋給她發送的短信。

但此時的安娜貝爾一點都不想打開。

無他,這場奇異無比的葬禮,果然正如計劃那樣,引來許許多多魚龍混雜的人物——大到法師塔的頂級法師,小到某個街頭小巷裡龜縮的流浪漢——事實上,其數量比安娜貝爾預想的多得多,種類也比安娜貝爾預想的多得多——

就在剛剛,她送走了第52個哭哭啼啼的漂亮女孩——喊著什麼鬼理由撲在他的棺材上,說著什麼鬼誓言——這無所謂了,安娜貝爾一點都不在乎——

她才不在乎三年前的洛森為了免費租用偏僻小鎮的電話機給這女人變了一個小魔術,還誇她“像櫻桃一樣可愛”呢,從此讓她深深“留在心裡”呢!!

她也不在乎四年前某個下小雪的“浪漫一天”,某個在失戀期的金發美女被“溫柔得帶到長椅上,遇見了全世界最棒的傾聽者,我感動得忍不住請他吃了三天的炸雞排”呢!

說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