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卡拉織的手套我也不喜歡，哼。
小洛森把雙手塞進外套口袋，用力搓了搓。
因為父母雙方的（極）不靠譜，他來幼兒園接過很多次小洛莉，深知她必要最後一個收拾書包、拖拖拉拉、晃晃悠悠走在小朋友的隊伍最後的脾性——布朗寧家族傳統，他上幼兒園的時候因為這個習慣沒少被小安娜錘——
所以，當園門打開，一大波小朋友吱哇亂叫地衝向家長懷抱時，小洛森並沒有探頭探腦。
他左右環顧了一圈，找到幼兒園門口某隻販賣烤紅薯的手推車，湊過去暖了暖手，又和賣紅薯的老奶奶聊了一會兒，把後者哄得心花怒放，成功挑到了爐子裡最大最甜的兩塊紅薯。
小洛森把熱騰騰的紅薯捧在掌心挑了一會兒，挑出一隻相對比較大的塞進拉鏈裡，又在手上來回揉捏著那隻相對比較小的。
手上暖和了，但耳朵被吹得有點疼。
……耳罩……好像也忘在了安娜的書包裡，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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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洛莉在放學後的第20分鐘才拖拖拉拉地出現，小洛森已經被凍得圍出五圈圍巾了。
他隔著老遠就看見小洛莉的橙色小頭花，立刻鑽進家長組成的人群，運用躲避卡拉的靈活度，揪住了那枚橙色小頭花。
“喂，彆磨蹭了，快跟我回去。”
惡聲惡氣地拽了拽妹妹的栗發，然後拉開拉鏈，把自己買的那枚大紅薯塞了過去。
小洛莉先是一喜，然後後知後覺地反應到什麼，瞪圓了眼睛：“哥——”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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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洛森的心裡升起了不詳的預感。
畢竟這隻叫他“哥”的時候總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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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誰？！你要對莉莉乾什麼？！可疑分子！可疑分子！”
——下一秒，臉上層層疊疊圍著五重圍巾，還暗搓搓往小女孩手裡塞東西的小洛森就被推倒了。
他猝不及防地倒進坑裡。
被接送孩子的家長們踩臟的潮濕灰雪，儘數灌進了小洛森的脖子。
小洛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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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抹了把臉，這才看清，妹妹的另一隻手上，牽著一隻背著奧特曼書包、對他怒目而視的小豆丁。
“你、你要對莉莉乾什麼，我告訴你，我才不怕——呀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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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的慘叫是小洛森從地上跳起，直接拽住小豆丁的書包將其往雪堆裡重重一掄後發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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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分鐘後，布朗寧家小小的兄妹走在回家的路上。
做哥哥的頭發睫毛都化著濕漉漉的雪，手背上青了一塊，正臭著臉吃一顆被碾得稀巴爛的紅薯，吃一口哆嗦一下。
做妹妹的則格外小心翼翼地捧著一顆大紅薯、吃得連頭都埋了進去。
他們走了一會兒。
直到小洛森用力把啃剩的紅薯皮丟進街邊的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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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你交的傻子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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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場白就很不客氣，小洛莉抖了抖。
“我也沒有那麼較真的意思啦……”她把臉往熱騰騰的紅薯裡埋得更深了一點，幻想自己是正在鑽地洞的小倉鼠：“那家夥本來就挺傻的，但他是那堆追我的人裡唯一願意幫我折星星紙的，還折得很快呢——所以，我就……”
小洛森臉更臭了：“所以你就喜歡他？那種傻子？那種慌慌張張被我掄一次就哇哇大哭的傻子？”
小洛莉：“啊？不不不，哥你誤會了，我才不喜歡他——我們又不是因為喜歡才談朋友玩的！你看，我剛剛不是一直圍觀你把揍他哭嘛，我可沒發表任何反對意見啊！”
五歲的小女孩振振有詞：“談男女朋友就是玩啊，他答應幫我折星星紙，我允許他告訴全幼兒園‘最漂亮的小女孩喜歡我’……電視上說，唔，就是電視上說的，那個，各取所需。”
小洛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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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清晰的邏輯，好合理的說法。
小洛森被震了幾秒鐘。
……幾秒鐘後他反應過來，十分痛心疾首：“就為了幾張星星紙？就為了幾張星星紙你就可以——”
“我怎麼了，你不是也覺得談男女朋友沒關係嗎？”
“我那是、我那是以為——”
“你以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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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牽·手·放·學！”
小洛森大聲說，“為什麼談男女朋友要——為什麼要——不能牽手！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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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洛莉：“哈？但大家談男女朋友都是要牽手放學的，不牽手怎麼算談男女朋友？再說了，原本放學我們就是要手牽手列隊出校……”
小洛森：“不·準·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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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爭吵，最終以嗓門更大、力氣更足的小洛森把頭頂樹枝的雪塊喊下來、砸了他們倆一身雪為終。
小洛莉再也不敢反駁他了——事實上，如果不是手裡攥著一隻熱烘烘的超大塊的烤紅薯，小洛莉都可能會被小洛森吼哭。
……不牽手就不牽手嘛，急什麼，真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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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再談男朋友了。”
好一會兒後，小洛莉才敢小小地出聲：“那家夥被你一拳掄哭的樣子太糗了……我不喜歡他，我也沒喜歡過他，不會再因為星星紙答應男孩子的交往請求了。”
小洛森：“哼。”
小洛莉：“……所以你剛才到底發的什麼火啊。爸爸都沒那麼激動。”
小洛森：“哼。”
小洛森：“喂，哥。”
小洛森：“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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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洛森就這麼一路哼到了家。
哼一下跺一下腳，哼出了一路深深的雪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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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
“爸爸在加班。”
幾十分鐘後，小洛森總算沒好氣地開口。
他吸了吸被哼紅的鼻子，抬起破了皮的手指，齜牙咧嘴地拉開自己的外套拉鏈，扯出了掛在脖子上的家門鑰匙。
“進門脫鞋，先洗澡，你一身雪……你先洗我再洗，嘶，冷死了，動作快點。”
小洛莉：“哦。”
大抵也是知道自己做錯了事——如果不是兄長足夠靈敏，那個傻子同學胡亂往人群裡的一推會造成踩踏事故也說不定——亂搞男女關係導致兄長死於踩踏事故，肯定能成為熱點新聞——
小洛莉蔫蔫地答應了，忙不迭地鑽進了浴室。
也許是因為多數時間都和兄長待在一起，有的時候，比起父母，她更害怕兄長。
也可能是因為兄長幾乎不會對她這麼認真的發火……今天是第一次，她著實被嚇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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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談就不談嘛，生這麼大氣乾嘛。
以後都不談了，男朋友有什麼好的，下次拜托隔壁的小安娜幫我折剩下的星星紙吧。
……這他不會還生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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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
會狠狠地生氣，因為青梅專注折星星紙不搭理自己，便暗搓搓把她折的星星紙一個個拆開，然後悄悄放回星星紙的籃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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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現在，小洛莉還沒有經曆此次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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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洛森目送她灰溜溜鑽進浴室，便用力扭過頭，邁步，帶著一身煞氣“嘭嘭嘭”敲響了隔壁的門。
門幾乎是立刻就開了，小安娜慌慌張張地拿著書包立在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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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緊吧？喂？你怎麼回事啊，泥巴腦袋，耳罩和手套都放在我這，我都要打電話給司機去找你——”
“安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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慌慌張張的小安娜嚇了一跳。
麵前的家夥，帽子濕漉漉的，頭發濕漉漉的，脖子濕漉漉的，眼睫毛也是濕漉漉的，肩膀上還堆著微薄的白雪。
他的皮膚本就白皙無比，此時又被凍出了某種鮮豔的紅。
鼻子，雙頰，額頭……
紅紅的一片，比來討飯時的模樣還可憐，安娜貝爾感覺自己看見了童話書裡，那個賣火柴的小女孩。
她不由得放輕了聲音。
“怎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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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和彆人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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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安娜眨巴了一下眼睛。
“我沒和彆人牽手啊。”
她單純且疑惑地說：“我們從幼兒園開始就是同桌，上學放學我隻和你牽手列隊過……你忘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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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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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洛森擦擦有些潮濕的眼睛，悶聲悶氣地修正了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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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不要交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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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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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安娜莫名更加心軟了，又莫名更加局促。
她立刻就撇過了頭，小聲嘀咕：“你這麼命令我就要聽嗎，你以為我……”
小洛森急忙保證：“我也不會交女朋友的！我才不會和其他討厭的笨蛋牽手！”
唔，唔。
哎呀……這倒是……
小安娜覷他一眼。
小洛森立刻吸了吸被凍得通紅的鼻子，模仿曾在動物世界裡看到的姿勢，站得更緊繃了一些，以表自己的誠意。
“……好吧，那，一言為定。”
小安娜咳嗽了幾聲，一本正經地伸出小拇指：“你絕對不能找女朋友……就算是長大也不行，就算是十年後也不行……”
“安娜也一樣！拉鉤？”
“拉鉤。保證。說謊的人要吞千根針……”
“等等等等。我吞千根針。安娜說謊的話還是吞千顆糖吧……我覺得蛀牙這個懲罰對你來說嚴厲多了。你五歲蛀牙的時候臉頰腫得像……”
“……閉嘴，知道了……那你吞千根針，我吞千顆糖。拉鉤！”
“拉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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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小拇指挽在一起，晃了晃，就像牽起的一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