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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偶熊其實不喜歡布朗尼這個名字,太甜了,還是它自己給自己起的“玩偶師”名字帥。
……但,嘛,怎麼辦呢,再嫌棄自己的名字也不可能更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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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布朗尼再次滄桑地歎氣。
它覺得自己,應該,已經……很老很老了。
今年它的實際年齡是……唔,布朗尼不記得自己今年多少歲,它是頭曆史悠久、幾經輾轉的破爛二手熊,落入安娜貝爾·斯威特手裡之前,服侍過不知多少個主人……
……再被他們,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拋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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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記不清自己是從哪一年正式成為二手熊,也記不清自己是從哪一年正式成為破爛的——左右,被主人們拋棄的理由也沒什麼新意——
一開始是,“寵物咬壞了”、“小孩畫臟了”、“男友覺得幼稚”、“怕給來拜訪的朋友看到”、“這個年齡不能再喜歡玩偶,是時候該長大了否則怕自己在其他人眼裡丟麵子”——
於是之後順理成章地變成“紐扣都脫開了,好醜”、“線頭漏出來了,難看”、“這個棉花也太臟了,不衛生”、“要洗還要補,反反複複折騰多少遍啊,浪費錢”、“爸爸又在下水道裡撿破爛給我,我不要這個垃圾,要xx家的新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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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些理由歸根結底,也不過是,“不喜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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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朗尼並不責怪自己之前的每一個主人。
的確,就自己這樣老舊、肮臟、不會哢哢轉動、連眼睛都不是漂亮玻璃珠而是生鏽紐扣眼的破爛玩偶——不討人類喜歡,也是很正常的事。
被一次次地優先拋棄,也在意料之內。
當然,被拋棄的感覺並不好。一次次被拋棄的感覺更糟糕。……話說人類們就不能換個丟棄地點嗎,以前好歹還能待在有墊布的紙箱裡,現在卻一次次被丟進盛放廚餘垃圾、流浪動物屍體的大型臭味源角落啊?
如果不是它有那麼一點點的特殊能力,早就變成一灘碎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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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第一百零二次被拋棄時,布朗尼跌在下水管道裡被汙水反複衝刷,正無所事事地數魚刺玩,卻眼前一黑,發現自己……可以潛入許多人類的夢境。
起初它隻能以現實中玩偶的姿態,匆匆掠過夢境。
它發現夢境經曆得越多,就越能熟練控製夢中的自己。
後來,能力越來越自由,所獲得的力量越來越大,它建起了夢境森林,幫助更多的人類走出噩夢,從而獲取更多的力量——這構成了一個完美的循環。
漸漸的,在夢中,他甚至能以人類的形態自由行走了。
【玩偶師】由此誕生。一個玩偶熊非常自豪,自認非常帥氣的角色。
隨著【玩偶師】的誕生,它在現實的能力也變多了。
能夠說話,能夠行走——雖然一切都隻能發生在人類入夢後的夜晚、雖然用布縫的肉墊給自己漏開的肚皮填棉花太困難了——
但到底,玩偶熊還是一點點、一點點地把自己清洗、修補了起來。
一團散發著臭氣的破爛做好優秀的自我管理工作,最終變成一團散發著稍清淡的臭氣、能走能跑的破爛——這實在非常勵誌了。
它的食物就是針線,它的水就是棉花,它的熊生理想是進入貴族豪宅的洋娃娃屋裡躺平伺候有錢小姐,它一發現自己身上多了一處線頭開裂就會在夢裡犯病,敲桌表示自己“窮得無與倫比,日子過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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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熊生艱難,需要發泄,時不時地精分也沒辦法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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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有一天,它在夢裡遇到了一隻奇怪的兔子玩偶。
夢境裡變成玩偶的,都是現實中的小孩——這隻兔子玩偶陷在非常、非常可怕的噩夢裡,無論玩偶師怎麼帶領它,都無法將它徹底救出來。
每一晚,玩偶熊都會看見玩偶兔。
……可憐兮兮的,小孩聽上去頂多五歲,掙紮在滿是泥漿的噩夢裡,哭得抽抽巴巴,聲音又尖又細。
可是,哪怕是這樣的她,看到【玩偶師】跳進沼澤來救自己,還會止住抽泣,小聲地道歉,說對不起,沒關係。
玩偶熊想把她帶出去。
它從沒這麼迫切地想把這個孩子帶出她的噩夢——但它實在是沒辦法了,最好隻好直接問——
【有什麼,是我可以在現實中幫助你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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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兔子玩偶躺在池塘邊,哆哆嗦嗦地抖去長耳朵上腐臭的黑泥。
她怯怯瞧了它一眼。
【我想要一頭熊。每天晚上都能抱著睡覺的玩偶熊。……如果有玩偶熊陪著,我肯定就不會做噩夢了……每個小女孩都有玩偶熊,但我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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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偶熊就此陷入了空前的煩惱。
畢竟現實裡的它隻是團棉花,不是什麼無所不能的玩偶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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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智上,玩偶熊知道五歲的人類幼崽絕對不會想要自己這麼一隻在垃圾堆裡討生活的二手玩偶——話說“充當她要求的禮物自己跑過去享受美好生活”的想法,麵對這麼一個小家夥,自己都覺得無恥——
情感上,它拒絕給自己那些光鮮亮麗、不會說話不會走路的傻叉同族拉關係。
乾嘛啊,出生點就在大公司製造廠,平生隻躺過絲絨墊子,舉目望去隻有嶄新的玻璃櫥窗與甜牛奶味道的教養良好的小孩——
那些連話都不會說的破熊的條件已經好太多了吧,它乾嘛要上趕著給它們本就光輝燦爛的熊生錦上添花??
而且它拒絕承認有熊比它更棒更帥氣——雖然這是事實——但它一點都不喜歡甜牛奶味的主人,它喜歡甜醋栗味的——呸,它什麼主人都不喜歡,它隻愛有錢小姐娃娃屋的絨墊與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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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最終,玩偶熊還是妥協了。
夢境森林裡的玩偶兔哭得太慘了,簡直就是個煩人的哭寶寶,它再也不想聽到那又細又輕的抽噎了,煩得無所不能的玩偶師都心情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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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偶熊半夜偷偷摸摸潛進商店,綁架了一隻乾乾淨淨、眼睛是超級好看的蒼藍色玻璃珠的米色長毛抱抱熊。
……彆跟一隻生活在垃圾堆裡的二手玩偶提勞什子人類道德,為了達成目的偷竊一隻玩偶罷了,反正它身上的破爛缺點不嫌少。
既然已經偷了一隻玩偶,一不做二不休,玩偶熊還咬下了商店裡的一小卷絲帶,把那隻玩偶綁在了自己身上。
……隻是挨到了自己背部的一小塊,新玩偶弄臟了一點點,應該不要緊吧。
玩偶熊綁著它,一點點的挪動臟兮兮的肉墊,往在夢中打探出的住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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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太小了。
人類的世界也太大了。
而且,隻有人類世界陷入沉睡的深夜,才擁有行走的能力。
……於是,拖著那隻新玩偶,走了很久,很久。
久到肉墊裡費了好大功夫才補上的粉紅色絲線再次被磨破,久到它肚子裡的棉花再次掉了出來,不得不往破開的縫裡填補螺絲釘與汽水瓶蓋,以此擋開可能會鑽進來的蟲子與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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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玩偶熊抵達了一棟非常華麗的府邸——不,比它曾經曆過的最有身份的主人(公爵夫人的貼身女仆的女兒)住過的府邸還要氣派——
王室的府邸?
這是宮殿吧?
……看來,玩偶兔子在現實中是個不得了的貴族的女仆的女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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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來的路上玩偶熊還有那麼一丟丟“玩偶兔子那麼蠢,現實中說不定會看中我做她的熊呢”期待——
但帶著滿肚子泛黃的棉花、螺絲釘與汽水瓶蓋站在這樣潔白美麗的宮殿前,它那點點期待已經完全被打消了。
玩偶熊很老成地歎了口氣,然後拽過那隻白色小熊的耳朵,把它一點點拖向了仆人房的小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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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宮殿太大,它又拖了三個晚上,才找到仆人房的位置,把熊拖到門口。
最後一個夜晚玩偶熊甚至沒力氣去夢裡安撫那隻蠢兔子了。
它一屁股坐在門墊上,廢熊般癱了許久,最終踹了一jio那頭可惡玩具的頭,以一個臟兮兮的爪印結束了這段傻瓜般的旅程。
不想去看第二天小女孩“哇塞門口有頭熊”的爛俗驚喜,許久後,玩偶熊重新起身,晃晃悠悠地,尋找這個迷宮般的破爛宮殿裡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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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它剛轉過第一個拐角,就被猛地抱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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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十一點,做噩夢後驚醒,害怕得哭到睡不著又不敢讓仆人發現、於是出來躲著仆人哭的安娜貝爾王儲,抹了抹自己哭紅的眼睛。
“會走路的熊!”她驚喜地說,“好帥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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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偶熊:“……”
玩偶熊立刻原地坐倒。
七歲的安娜貝爾王儲:“咦?……幻覺?……但不管了——哇塞——是玩偶熊——巧克力色的玩偶熊——好可愛!!!!”
玩偶熊:“……”
“像布朗尼蛋糕一樣——毛茸茸的——好可愛——這是什麼,綠紐扣做的眼睛——好漂亮!!!!”
玩偶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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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不知為何,結束一段傻瓜般的旅程後,玩偶熊被一隻七歲的人類幼崽抱走了。
它從他們見麵的第一刻起就認真開始懷疑她是不是眼瞎,但它沒有證據,對方的琥珀色大眼睛比糖果還剔透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