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日常六十二
【一天後】
“……總之,你還是找到機會說服她了。拒絕出席她安排好的宴會，拒絕她改姓。”
“嗯。”
捷克撓撓頭,苦惱地放下了泡麵叉。
“能解釋一下你拒絕的動機嗎？哥們？改姓也就算了，這點我和你意見一樣……但既然是你女朋友主動提出來讓你去參加、又要公告全法師界的重要宴會，究竟是為什麼……”
“不合適。”
洛森草草掛斷聯絡喇叭，取下禮服袖口上略顯沉重的寶石袖扣，卷高了雪白的襯衫。
寶石的顏色比起他的綠眼睛還是有些暗沉，洛森至今沒意識到安娜貝爾喜歡收集綠色寶石的原因。
他單手插進口袋裡,輕浮地眨了眨眼。
如今，異獸複原的夜視能力足以越過麵前這黑暗森嚴的沙鐵長欄，看清被拱衛在重重防禦魔法的……
斯威特老宅。
老宅正廳的位置正在舉辦新任家主的第一場全族宴會，仆人們精心用魔法在堡壘般封閉的石牆上開出數扇高而窄的長窗,窗內隱隱傳出典雅的樂聲。
……他記得，安娜貝爾既會彈鋼琴，也會拉小提琴。她還和莉莉一起合作過幾首鄉村風格的抒情歌。
但這場宴會，她不可能坐在表演曲目的位置吧。
在和誰談話？穿著什麼樣的漂亮禮服？計劃趁機插手哪個家族？
洛森不清楚，他收回了視線。
他把這枚刻有斯威特家徽的天然寶石袖扣握在手中,向上拋了拋，其隨意的態度仿佛是在掂小石子。
洛森一直都不喜歡上流貴族相關的裝飾物,如今這塊隻是未婚妻今夜出門前和禮服套裝一起隨手塞給他的，原話是“哪怕來露三分鐘的臉也好,布朗尼，彆這麼固執,你改主意了隨時都可以來”。
洛森可不會上她當。
她現在很能拿捏那種說話時恰到好處的、黏糊的委屈感,知道他對她這樣的語氣幾乎沒有任何抵抗力。
但如果是“想吃小熊餅乾”的要求也就罷了……所謂的“露三分鐘臉”,哼,隻要他露麵,就會被她扯過去，打上十來個聚光燈，向全場嘉賓強調他的身份與地位。
而且，還很可能，她順勢抓住機會，無視了之前他好不容易勸說成功的“實在想改就加個中間名”，直接公布改姓。
他的宿敵，什麼瘋事乾不出來啊。
而且，到現在，洛森都不覺得安娜貝爾從訂婚的衝擊裡冷靜下來，回歸了“正常狀態”。
……什麼時候她開始重新拍擊、踹擊、破口大罵、威脅要給他吃花椰菜沙拉，那才是回歸正常狀態……吧。
（自認）正常的洛森覺得，他真心不適合參與斯威特家族宴會。
各種意義上。
沒有相應的貴族血脈，精靈的異人身份依舊容易被待價而沽，曾經掙錢時他幾乎主動在大半個上流圈中卑躬屈膝，“奸商布朗寧”的名聲不可能洗乾淨……
雖然，如今的布朗寧法師一點都不在乎。
但這種身份的自己被“斯威特家主”公然推出去展示，絕對會連累安娜貝爾在上流圈子的名聲變差，也會或多或少乾擾到她作為家主的威望。
更何況，他完全不覺得，被那些趾高氣揚的貴族當成“斯威特家那個上不了台麵的情人”有什麼不好——
他又不認識那些眼瞎的陌生人，想勾搭蜜糖寶寶的貴族紳士又打不過他，如今被安娜貝爾多次安撫，洛森已經建立了“隻要不是抱抱熊我就能完勝”的充足安全感（？）。
所以，不上台麵也罷，遲早被丟棄的情人也罷，“斯威特家主還沒厭棄的情人”聽著多拉仇恨多帶感，再純的血統再大的貴族也隻能眼紅他，哼，一幫無法成為抱抱熊的愚蠢檸檬精罷了。
布朗寧法師已經得到了法師塔、法師界的承認，壓根不屑於得到什麼上流圈的承認——什麼上流圈，上流圈裡除了那個蘭姆和蜜糖寶寶，沒誰比他掙的金幣多好嗎？
所以，當安娜貝爾召集來整個斯威特家族，當她作為家主第一次公開在上流圈裡發言，他要做的不是充當“家主配偶”拖她後腿，而是……
精靈的綠眼睛閃了閃，一抹幽綠漸漸浮現出來。
他將上拋的袖扣握在手裡，頓了頓，猛地投擲出去——
斯威特家徽在夜空中閃耀，昂貴的寶石袖扣立刻化為粉末。
被撞擊到的、防禦魔法的一角悄悄暗淡下去，而荊棘悄無聲息地爬入，像數年前的主人戴著手套旋開密室的閘門。
……而是，作為一個竊賊，替她處理最後的不穩定因素。
暗影下，異獸放大的綠瞳找到了位置。
德裡克·斯威特被圈禁的房間，在那裡吧。
【與此同時】
“我覺得，剛剛，陰影處好像有東西在動。”
倚在長窗邊的安娜貝爾突然說，“綠幽幽的，有點像野獸。防禦魔法有波動嗎？”
她身側的尤莉卡立刻伸出法杖，點出今夜老宅的防衛分布。
“沒有，小姐，”她搖頭，“一切正常，連隻野貓都沒有。”
……錯覺嗎。
安娜貝爾轉了轉自己的戒指，直覺有點奇怪。
——她今夜沒有佩戴長手套，也沒有穿洛森想象中的漂亮禮裙，隻一套深綠色的掐腰西服套裝，內裡嚴謹搭配著黑色的襯衫與馬甲，襯得人筆挺又傲慢。
這位年輕的家主小姐的確有著恃美行凶的資本，因為，即使杜絕禮裙，站在最邊緣的角落，她也是整場舞會最受矚目的女人。
西服能在保有禁欲感的同時又體現曲線——很少選擇現代西裝的斯威特法師並不明白。
她隻是儘可能想穿得簡潔點，以便開溜時換衣服的時間少點。
而且，安娜貝爾身上唯一符合“舞會”的飾品就是手上美麗的戒指了，除此之外，她什麼首飾都沒戴。
“反正，就是我穿著家居服、吃著費南雪小蛋糕上台講話，那些人也會舉起酒杯拚命誇讚的”——這是她在宴會開始時麵對薇薇安吐槽的原話。
“所以，小姐，就算您從飾品到素麵高跟鞋都強調著‘莫挨老子，私事免談’，也會有層出不迭的先生們上前搭訕的。”
尤莉卡低頭翻開行程本：“比起剛剛提到的‘窗外疑似出現綠幽幽的野貓’，您更應該專注於舞會。大家已經步入舞池了，這是宴會後半段。”
安娜貝爾頷首：“這是宴會後半段，我的發言完畢了，我需要聯係的人也聯係完了，該談的合作全部談妥，該表明的態度也全部表明……所以公事全部搞定，我要開溜了。”
尤莉卡：“……小姐，這是一場舞會，您不能因為沒邀請到心儀的男伴就自暴自棄。”
“我沒有自暴自棄。”安娜貝爾冷漠道，“我的男伴隻是拒絕出席，而我不想和他以外的雄性動物跳舞，那很惡心。”
尤莉卡：“……可布朗寧法師不會跳舞。全澤奧西斯學院都見識過他在聖誕舞會上驚悚且自由的舞步。”
您不能強迫男友在整個上流圈前丟臉。
安娜貝爾再次頷首：“沒錯，所以我也不會跳舞。可以開溜了嗎？”
尤莉卡：“……”
尤莉卡：“和布朗寧法師確定關係前，您與43位貴族男性在社交場合跳過舞。”
安娜貝爾：“那是43隻海蛞蝓，不算雄性動物。”
尤莉卡：“……”
不就是被布朗寧法師乾脆駁回了改姓計劃與上流圈公開計劃嗎，至於抑鬱成這樣嗎。
“不是，”安娜貝爾瞥了她一眼，“是因為今晚待在這裡應付了幾小時的蠢貨，為了愚蠢的斯威特榮耀喝下苦咖啡與澀嘴的龍舌蘭，尋覓整座會場都找不到榛子巧克力填肚子。你知道今晚布朗尼原本打算做什麼吃嗎？番茄雞蛋打鹵麵和椒麻手撕雞。……番茄雞蛋打鹵麵！而我隻能在這裡文雅地小口小口地進食什麼牛油果配裙帶菜。晚上——這個點——晚宴廚師是怎麼想的？把他叫過來！”
尤莉卡……尤莉卡合上了行程本。
她平和地說：“晚宴菜單裡當然不能出現番茄雞蛋打鹵麵，小姐，但待會宴會結束我可以和您一起去找布朗寧法師蹭飯嗎？”
安娜貝爾冷哼：“你不是自覺電燈泡，很少去我家嗎？”
尤莉卡依舊非常冷靜：“對，但今晚我被您胡攪蠻纏宣泄負能量宣泄得也很煩，所以待會要去煩您和布朗寧法師的二人世界，以作報複。”
安娜貝爾：“……”
意識到助理話裡話外的黑氣，她終於輕咳一聲，收斂了一下自己，露出優雅從容的微笑。
但半徑十米內的各位公子重新蠢蠢欲動起來——這可是新晉的斯威特家主，而且身邊沒帶男伴！不管她在報紙裡如何聲明，和那個奸商布朗寧頂多就是玩玩……
安娜貝爾……安娜貝爾忍住翻白眼的衝動，直接取下手中轉動的月季戒指，換到無名指。
半徑十米內蠢蠢欲動的各位公子重新縮回去，但目光依舊蠢蠢欲動。
尤莉卡：“……說真的，您也感應到了。隨便挑個男伴，跳支舞，我們就趕緊退場吧。”
全身而退不可能，小姐。
“還有一個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