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華斯安穩的坐在輪椅上,被哈伊娜在後麵輕輕推著。
這種感覺很舒適——尤其是在艾華斯其實腿腳沒問題的情況下,頓時就感覺更爽了。
他甚至閉上眼睛,安逸的曬著初冬時分的太陽,昏昏欲睡。
刹那間有種自己已經老到退休,被自己女兒拉出來散步曬太陽的錯覺。
裹在黑色披風中的艾華斯僅僅隻露出半個下巴,靜靜觀察著周圍。
於是艾華斯非常清楚的看到了一個有趣的現象:在莫裡亞蒂莊園附近來往行走的路人,在看到監察打扮的哈伊娜時,沒有任何人對此而感到恐懼。
他們隻是瞥了一眼,便照常路過。
但隨著他們離開白皇後區,向東南方向逐漸深入勞合區……情況就開始逐漸發生轉變了。
路人看向哈伊娜監察的目光,逐漸開始變得驚恐起來。他們會刻意提前避開哈伊娜的行動路線,甚至隔著十幾米就會停下來向旁邊讓開、小心翼翼的給哈伊娜讓道。
當哈伊娜進入一處生鮮市場時,以她為中心、一種可怕的肅穆在人群中快速傳染著。當居民們意識到監察推著什麼大人物進來之後,有些擁擠的人潮自動向著兩側散開。
那是如摩西分海般的奇跡——明明人群喧嚷、摩肩接踵,但艾華斯身下的輪椅卻全程都沒有停下來過。沒有人敢擋在他麵前、沒有人來搭話,甚至都不敢大聲說話,驚擾到那個裹得嚴嚴實實的神秘人。
就算是之前在買東西的居民,也停下了交易的對話。他們好奇又有些害怕的看著艾華斯緩緩從人群中路過,目送著他……直到他們離開這市場。
“看到了嗎,哈伊娜?”
在那之後,艾華斯才閉上眼睛、身體微微放鬆後仰,輕聲開口道:“人們很怕你呢。”
“我也不明白為什麼。”
哈伊娜完全沒有隱藏自己的聲音,言語之中也沒有絲毫動搖:“沒有犯罪的人,沒有必要怕我們。
“人人都知道,在阿瓦隆‘規矩’很重要——這並非是什麼秘密,而是世人皆知的常識。既然如此,不要違反規矩、不要觸犯法律就好。我並不知道他們在害怕什麼。”
她說這話時,挺胸抬頭。目光灼灼如火。
艾華斯有些訝異。
“我以為你會同情他們。”艾華斯說道。
“為什麼?”
哈伊娜反問道:“是我哪裡做的不好嗎?還是說,隻是因為我的出身不好?”
……在出身這方麵,她好像有些過於敏感了。
艾華斯意識到,哈伊娜似乎不希望提及這個話題。但即使如此,她卻並沒有結束這個讓她不愉快的話題。
“是的,我家裡窮。但我的父母從小就告訴我,要成為一個正直的人——循於律法,忠於女王,誠於師長。我雖然沒錢,但從未做過哪怕一件小偷小摸的錯事。”
說到這裡時,哈伊娜的聲音中充斥著一種強烈的自信:“我不會要求他人同我一樣,因為並非所有人都認同威權之道。但我會儘可能的約束我自己的行為——並非是被人強迫,而是我樂意這樣去做。
“如今的我,專心致誌服從於我的長官,執行他所給出的每一個在規則之中的命令;但如果有朝一日,我會比他更高,那麼他也要同樣的服從於我。
“這就是‘威權’之道。阿瓦隆的規矩。”
艾華斯明白了。
這就是哈伊娜能在王立律法大學裡,維持自尊自信的錨點。
她之所以能早早踏入“威權”之道,正是因為她早早就理解了威權之道的本質。甚至可以說,她從很小的時候,就被父母有意或是無意間的培養引上了這條路。
她天生就是為此而來的。
因為這個世界的超凡職業,某種意義上是“思想”、“理念”、“人格”的投影。是從那九大宏偉道途中滲出的些許力量。
哪怕是那些高高在上、永生不死的神明,也僅僅隻是這些“道途”的先行者而已。
想要踏入九大道途,就必須完全理解並決意奉行這條道路。一個不理解、亦或是不認同“何為奉獻”的人,是無法踏入“奉獻”之道的;一個不懂何為藝術、何為美的人,也無法踏入“美”之道。
雖然阿瓦隆王國強調“規矩”、維護“律法”,但他們實際上其實並不是為了“公平”與“正義”奉行的法律之道。
法律隻是“威權”之道的一種工具。而如今尚且天真的哈伊娜,卻本能的理解了這個最重要的核心思路、沒有走偏。
“不容易啊,學姐。”
艾華斯心中一動,嘴角微微上揚,發出溫和的聲音:“沒想到你還有這種野心啊?”
“……什麼野心?”
哈伊娜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剛剛無意間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