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更)(第三更)
十幾年前親眼見證了祖父亡故的那位老牧師,如今早就已經離世了。
他的兒子甚至看上去都已經四五十歲了——作為一名掌握了祀火法的牧師,外觀能老成這樣、說明他的真實年齡也肯定是隻高不低。說不定就在鷹岬村裡待了很久。
但牧師先生卻沒能給艾華斯帶來多少有用的情報。
因為他接受自己父親的職位還沒過太久,很多東西都還沒有接觸到。他知道的東西可能還沒有如今的艾華斯多。
他唯一能給的情報,大概也就是村子裡關於墓葬的傳統了。
“我們村子裡沒有墓地。”
牧師一邊給艾華斯和莉莉分發著糕點,一邊輕聲答道:“所有的屍骸都會丟到沼澤中,也不會再進行統一祭拜。
“因為銘記與祭拜都是黃昏道途的行為,而我們不過是一群賣掉了自己靈魂的無名之人罷了——生前不被期待,死後不被銘記。沒有名字的人也不會有墓碑。”
“那為什麼,那些孩子們卻有名字?”
艾華斯問出了一個讓他疑惑很久的問題。
牧師隻是笑了笑:“我們都是被困在這裡的無名殘魂,是被砂時計遺忘的殘影……但他們不同。他們都是健康的孩子。”
“……你們到底,為什麼賣掉了自己的靈魂?”
艾華斯開口問道:“琥珀又為何會收取這樣的代價?”
對於普通的幻魔來說,人類的靈魂或許是稀缺的貨源。惡魔們為了得到靈魂,甚至能夠簽訂契約、供人驅使。
但對於柱神來說,那根本無關緊要。人在死亡之後,靈魂本就會流向那九條不同的河流。那就像是人類呼吸空氣般理所應當的資源,沒有人會為了呼吸那平平無奇的空氣而付出什麼代價。
除非這“空氣”本身就具有某種特殊意義。
——艾華斯最奇怪的就是,琥珀為什麼會答應這種交易?
從這村子裡盈滿至今的黃昏之力來看,這交易甚至到現在都還沒有完全結束。琥珀仍舊在提供源源不斷的力量,甚至足以影響這裡所有人的時間感。
但牧師卻隻是搖了搖頭。
他伸出手指,豎在嘴前。沒有回答。
也或許是不能回答。
於是艾華斯隻能換一個話題,旁敲側擊的詢問著:“那哈伊娜呢,你對她有什麼了解嗎?”
終於,牧師先生開口道:“在我們村子這一批新生兒,哈伊娜是最特殊的一個。沒有之一。”
確實,艾華斯心想。
在你們這個充滿了黃昏之力的村子裡、在她的親生父親和養父都有奉獻道途適應性的情況下,她最後愣是能半是威權半是超越……
既不奉獻,又不黃昏。
“我還以為她會成為一名牧師,或者鐵匠。”
艾華斯無奈的垂下肩膀,拿起一塊點心毫不顧忌的送入口中,口齒不清的答道:“但是她好像沒有奉獻道途的適應性。”
“對,正因如此,哈伊娜小時候就接受過威權教育。這也來自於雅各布的提點——就是他跟哈伊娜的母親說,小哈伊娜有著威權道途的適應性。
“也是從那之後,哈伊娜的媽媽才開始刻意培養哈伊娜的威權之心。可以說,她如今能成為一名監察者,雅各布先生功不可沒。”
牧師感歎著:“而如今,雅各布先生的孫子也成為了她的朋友,被邀請著來到了這裡……這大概就是命運吧。命運乃黃昏之血,未來的一切都已被琥珀注定、銘刻於琥珀之樹。千絲萬縷皆有聯係。”
“威權教育……”
艾華斯有些疑惑。
但他頓了頓,突然想了起來——
那是他和哈伊娜見得第二麵,被哈伊娜推去鵜鶘酒吧的路上時,他們聊天的內容。
“——是的,我家裡窮。但我的父母從小就告訴我,要成為一個正直的人。循於律法,忠於女王,誠於師長。我雖然沒錢,但從未做過哪怕一件小偷小摸的錯事。”
“——我不會要求他人同我一樣,因為並非所有人都認同威權之道。但我會儘可能的約束我自己的行為。並非是被人強迫,而是我樂意這樣去做。
“——如今的我,專心致誌服從於我的長官,執行他所給出的每一個在規則之中的命令;但如果有朝一日,我會比他更高,那麼他也要同樣的服從於我。”
哈伊娜當時稚嫩卻自信的聲音,從艾華斯心中響起。
他深吸一口氣,漸漸反應了過來。
“……我當時怎麼沒意識到呢。”
這就是最為標準的威權教育。
超凡者的道途適應性並非是出生之後就一成不變的,而是會不斷改變的。就像是雅妮斯,又像是以前的梅格、現在的麗姬婭一樣。
家庭教育就是最簡單的,更換道途適應性的手段。儘管它並非對所有人都有用、而且也不能偏的太遠……比如說伊莎貝爾著實不適合威權之道,但如果想要通過教育轉入愛之道途還是沒問題的;同理,尤利婭是均衡道途的,但她同樣也適合智慧與超越。
隻需要通過適當的引導,在孩子還小的時候、往往就容易將他們引到指定的道途上。
黃昏道途轉到威權道途多少有點難。
但是超越道途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