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艾華斯倒也不是很怕。畢竟伊莎貝爾應該已經接到了他這邊傳遞的信息,正在全速前往教國。
他這邊所要做的就是拖延時間——拖延銜尾之環完成的時間,同時也是拖延天司或使徒降臨之後造成的破壞。
雖然牧養法與銜尾之環都是環天司的力量,而牧者當年也曾將墮天司拉下來……
“……等等?”
就在這時,艾華斯卻突然怔了一下。
——說起來,牧者是怎麼把墮天司拉下來的?
牧養之術裡麵……有著能夠讓天司下界的能力嗎?
突然,艾華斯想到了環天司剛剛所說的那句話:
【——當我升入汝心,則群星之吻傾入汝身】
忽然間,艾華斯突然又想到了自己的第一次晉升儀式。
在艾華斯從儀式中自殺後,他並沒有死亡。他的靈魂仍舊附著於進化為畸肢魔的鐵鉤魔體內,甚至還能操控著對方的軀體而行動。
牧者本就能夠將自己的靈魂投入到幻魔體內。
如果在牧養儀式中死亡,就會……
想到這裡,艾華斯瞳孔驟然收縮。
當年的牧者……
他真的死了嗎?
如果說,拉下墮天司的並非是牧養術或者銜尾之環,而是其他的儀式呢?
銜尾之環儀式,是將天司的靈魂塞入物質界的軀體內;也正因如此,一旦被銜尾之環儀式拉下來,在死亡之前就無法從夢界重生、即使重生也會丟失權柄。可墮天司卻能成功回去,這說明祂是以幻魔之軀被拉下來的,這顯然不是同一個儀式。
……而如果是以幻魔之軀被拉下來。
牧養法,是可以將牧者的靈魂塞入幻魔體內的。
最後回去的,真的是墮天司嗎?
為什麼不能是牧者呢?
——為什麼環天司這麼針對墮天司?非要用銜尾之環儀式將它拉下來?
環天司為此不惜布局幾百年……
牧者是環天司的信徒。
根據《牧者密續》記載,牧者當初配合環天司的計劃,在物質界蓄養惡魔、最終獻祭掉所有追隨者,將墮天司拉了下來。他試圖將墮天司獻祭給自己,因此被反噬的牧養法奪走了全部力量……
可如果說,這個結尾是假的呢?
或者說,從外人角度來看就是這樣……但實際上,他不是將墮天司獻祭給自己,而是將自己獻祭給墮天司,他的靈魂因此伴隨著墮天司一同回歸夢界。
所以牧者是背叛者嗎?或者也不是主動的背叛,而是計劃失敗了……也有可能是成功了?這就是環天司要的效果?
如果是這樣的話……
“……不,我說不定還真能做得到。”
艾華斯低聲說道。
當時,當他接觸那個紫色的圓環之時,銜尾之環就突然變成了紅色。如果說牧養法就是激活銜尾之環儀式的特殊條件……
那就如同自己的第一次晉升儀式一般,他也可以進入被銜尾之環拉下來的天司體內!
但是,如果失敗的話……自己可能會死。假如在晉升儀式中真正死亡,那現實中也會遭受重創。
因為無論是蘭斯洛特一世、亦或者被拉下來的某位使徒,也都可能無法被判定為幻魔……
如此想著,艾華斯看向了蘭斯洛特一世。
他突然反應過來,意識到了另一件事。
以蘭斯洛特的視角,他是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的。
他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是會魂飛魄散,亦或是作為艾華斯的養料、或是靈魂升入夢界,亦或是安然無恙。他在暗無天日的影之國守望了數百年,隻是為了重返人間。而如今他才剛剛回來,就被奪走了身體……
即使如此,他也沒有任何怨言。沒有發狂也沒有悲泣,而是主動將身體讓給艾華斯。隻是為了不讓熊天司的使徒利用自己的身體,傷害他如今已經完全不認識也不了解的阿瓦隆子民。
晉升儀式的確是虛假的。因為從結果上來說,它是一個虛構的故事。
但裡麵的每一個人,在他們自己看來都是真實的。他們所付出的代價,所有的決心都是真實的。而艾華斯卻反而因為“這是虛假的”而有所顧忌……哪怕他所承擔的風險遠小於蘭斯洛特。
既然不是奉獻道途的蘭斯洛特都能做得,那我又為什麼做不得?
……真是可笑。
這樣的我,也能算是奉獻者嗎?
——恍惚之間,艾華斯對奉獻之道有了更深的理解。
奉獻之道的本質就是犧牲,但犧牲未必一定要有意義。
那是一種剛強的火,永遠熾烈的燃燒著。
當事情發生在眼前,即使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即使知道自己什麼都做不到,那也必須頂上去。
隻是因為無法目見慘劇發生於眼前。
明明從最開始,艾華斯也是這樣的人。
他最初從晉升儀式中拯救伊莎貝爾與夏洛克的時候,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死去會怎樣。他也根本就不熟悉他們,那不過是一群陌生人。而那時,艾華斯就能毫不顧忌的為他們獻出生命。
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他開始追求“犧牲的效率”了呢?他的犧牲與奉獻開始變得畏手畏腳了呢?
如今他的超越之心越發強盛,但最初就足夠明亮的奉獻之火卻逐漸變得暗淡。
他正在變得自私。
需要多次拾回初心的感動,才能讓他的道途短暫的重歸平衡。
如今,正是一場【試煉】。
艾華斯撿起了那把匕首,緩緩握緊。
“……於沉默中進食吧,我的羔羊。”
深吸一口氣,艾華斯低聲說著。
他握緊了阿隆戴特之匕,將其對準自己的心臟,等待著銜尾之環儀式的結束。
見到他的舉動,蘭斯洛特也終於鬆了一口氣。
他慢慢放棄了抵抗,最後對著艾華斯點了點頭:“靠你了……”
艾華斯看著蘭斯洛特的黑色瞳孔逐漸染上了狂亂的猩紅。
懷著死的決意,艾華斯緩緩將匕首推入心臟。
感受著冰冷的利刃切割肉體,他在痛苦中顫抖、聲音嘶啞而低沉:
注視著那看向自己之時,越來越強的殺意。
艾華斯一字一句的念出的牧者密續的密言:
“——我為聖餐,此為恩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