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宮內越來越冷了,時不時傳出蕭清醞的咳嗽聲。
宮女領命在屏風後多加了幾個火盆,這才讓整個屋內暖和起來。
本以為陛下受了寒身體不適,早早地就上了榻,卻又隱隱聽到屏風後傳來紙張撕裂的聲音。
好奇心作祟,讓她微微探頭看向屏風後,便看到蕭清醞隻身著裡衣,披頭散發,正眼眶通紅地坐在案前,瘋了似地將案上一卷卷的畫冊全部撕碎,眼裡是恨意,是淚意,恍若瘋魔。
陛下這是受不了廠公墜崖的打擊,瘋了?
宮女被嚇得渾身一顫,連忙衝出去去找宮裡其他能主事的,腳下拌到了什麼東西也一時沒在意,隻顧離開。
而專心撕畫的蕭清醞聽到了爐子翻倒的聲音。
她此刻有些渾渾噩噩,腦子裡也昏昏沉沉,隻想讓有關司月魄的東西全部消失!
就比如眼前的這些畫。
每次溫瑰教導她治國之道時,司月魄總會坐在一旁,含著笑,拿著筆在那寫寫畫畫。
無非就是畫些瓷瓶,花鳥,卻偏偏自以為隱世大家,非要將那些畫珍貴地卷起來放在她寢宮的一角。
以前她無所謂,根本不在乎,可現在有關她的一切她都不想再看到。
畢竟對方已經是個死人了,晦氣!!!
蕭清醞雙眼發紅,一張張將那些畫攤開,撕碎,她不明白心裡時不時的抽痛感是什麼,她隻想瘋狂地發泄自己的情緒。
但當她又攤開一張畫卷時,卻發現裡麵並不是什麼花花鳥鳥,而是一副美人圖。
畫中人赫然就是自己,一筆一劃描繪得十分用心,如同傾注了愛意,讓畫作變得栩栩如生。
她顫著手,眼裡的淚忽然滑落,順著下頜滴落在紙張上,暈染開來。
她雙目漸漸發紅,開始瘋了似地攤開所有畫卷,隨著每一幅畫的攤開,畫上生動傳神的美人也映入眼簾,一次次揪緊了她的心。
每一副畫上的她都不一樣,有垂眸頷首,有捂帕咳嗽,有盈盈淺笑,有怒目而視。
她或坐在案前,或躺在榻上,或身披大氅,走在紛飛的大雪中。
還有......竟還有她隻身著大紅牡丹肚.兜的閨房畫!連細節都意.淫得一清二楚。
對方放這些畫在她房中就是等著她發現,在刻意羞辱她!
蕭清醞頓時攥緊了手裡的紙張,怒急攻心,先前的情緒頓時蕩然無存,隻剩了惱怒和恨意。
她恨得咳嗽起來,一邊咳一邊開始瘋狂地撕扯那些畫,咳得撕心裂肺,心臟一陣陣地抽痛,她的淚也隨之一顆顆滑落。
假的!都是假的!
司月魄畫這些就是為了羞辱她!
她拚命催眠自己,顫著手將那些撕碎的紙張抱到懷裡,隨後走到被踢翻的火爐前,一把火燒了!
猝然燃起的火焰照亮了她蒼白的麵色,照亮了她眼角滑落的淚,在她呆滯的雙瞳中投下影子。
火焰中仿佛浮現出一個人影,那人朝她笑,一雙漂亮的狐狸眼裡閃著炙熱的火光,渾身帶著融融的熱意,一點點,一點點地靠近她,將她抱進懷裡,又微偏頭,輕輕吻住了她的唇。
兩人柔軟溫熱的唇緊緊貼合在一起,她低聲喚她:“醞兒.......”
......
太後急急忙忙闖進寢宮大門時,看到的就是燃起的大火,以及火光前緊閉著雙眼,一臉蒼白,眼尾泛紅著流淚的蕭清醞。
看到她仿佛瘋魔了,整個人向前傾斜,緩緩倒向了熊熊燃燒著的大火。
火還沒有達到撲不滅的程度,但也足夠將她燒成重傷。
還好隔得近,一旁的太監總管連忙衝過去將她一把薅了回來,被嚇得後背全是汗,喊著:“陛下,就算您承受不了廠公墜崖的打擊,也不能投火自儘啊,這朝堂上下可都還指著您的啊!”
太後也匆忙走過去,一邊喊人快點滅火,邊寬慰她:“總會找到的,孩子你可彆做傻事啊。”
如今梧華公主那樣了,她雖然也恨,可此時隻能倚仗蕭清醞。
蕭清醞緩緩睜開眼,渾渾噩噩間根本不知道自己剛剛做了什麼,隻恨自己竟又想起了那個女人,不由惱道:“混賬,朕什麼時候投火自儘了?!朕巴不得她死了才好!”
眾人:“......”
說完這句話,蕭清醞卻又仿佛想通了似的,忽然雙眼發紅地笑起來,那笑聲聽得人頭皮發麻,如同瘋魔。
“對了,她不能死!她怎麼能死在外頭呢?!”
她說著,邊厲聲大喊:“傳東廠副總督,朕要重兵搜查,搜山,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是!”有小太監匆忙去傳話。
她被宮女扶著再次回到寢宮裡,滿眼發紅,眼裡都是陰翳的執拗。
是啊,司月魄怎麼能死呢?
就算死也要死在她的手上!絕不能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去,當初是她舍棄了她,是她不要她了,扶她做傀儡女帝讓她受了那麼多的屈辱,怎麼能就這麼輕飄飄地離開?
蕭清醞捂住自己鈍痛的心臟,死死攥住心臟處的衣物,心中越來越堅定自己的想法。
她現在之所以會這麼痛苦一定是因為沒能親手殺了她,她要親手殺了她才能解恨!
她憑什麼就這麼墜崖,消失不見?!
是,她是離開了,可她留給她的傷害永遠都不會消失。
她必須要回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
小太監去傳了東廠副總督過來,來人一臉不可思議。
一路跟著月魄走到如今,她自然知道廠公對蕭清醞的情意,隻是沒想到蕭清醞竟會有此反應,來的時候宮裡人還都在傳:“廠公墜崖,陛下心痛到想投火殉情。”
“若廠公還找不回來,陛下怕是真的要瘋了。”
“可憐的溫大人,無人在意。”
......
莫不是陛下真的想通了?
副總督見過蕭清醞一麵後,看到對方麵色蒼白,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偏當事人還沒察覺到,隻一個勁地讓她搜山,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還說要親自前去。
看來廠公這是終於要熬到頭了。
可惜好不容易熬到頭了,人卻不見了蹤影,不知生死。
副總督紅了眼睛,求蕭清醞稍安勿躁,先穩定朝綱,一有消息定會馬上傳來。
蕭清醞勉強答應,心神不寧,可似乎身子又出了問題,一個勁地咳嗽起來。
竟從沒有哪一刻,她會希望自己也能感受到溫瑰的一切。
對方沒有回應,大概已是死了。
可若是對方死了,她又怎會沒事?
蕭清醞不知不覺間憂思過重,副總督走後,忽然一病不起。
太醫匆匆趕來,號脈之後說是心病。
她當即邊咳邊怒道:“胡說,朕不可能會有心病!”
她這一定是感覺到溫瑰的情況了,才病的!
劉太醫:“......”
她隻好附和:“對,並不是心病,隻是陛下這病來得太蹊蹺了......”
蕭清醞這才滿意了,躺在榻上,讓她退下,又催眠自己。
是啊,她就說,溫瑰不會出事。
既然溫瑰沒有出事,那麼司月魄一定也......
她閉上眼,越發咳嗽起來,心中滿是恨意。
她一定會將司月魄的權勢全部奪走,若她回來了,再將她鎖起來,將她鞭打個七天七夜!
......
月魄是被疼醒的,肩膀處的痛意滲入骨髓,渾身更是又冷又熱,昏昏沉沉間似乎感覺到有人在塗抹什麼東西在她的傷口上。
那種感覺,很熟悉......
就好像上輩子,她墜落山崖後,也有這樣的感覺,有人在給她上藥的感覺。
她醒來後便發現自己的傷口上被敷了一種綠色的草,鋸齒狀草葉,葉片很薄......
此刻,她艱難地睜開眼,便模模糊糊地看到自己裡衣大半敞開,露出了受傷的肩部,仿佛正躺在一個山洞裡。
溫瑰正坐在她旁邊,並未發現她微微睜開了眼,而是格外認真地咀嚼著什麼,隨後又俯下身來,將唇湊到了她的傷口處,用舌尖將**的草藥抵到了她的傷口上。
藥汁滲入傷口,清涼之中帶著絲絲疼意。
月魄忍著沒發出聲音,接著看到對方拿了一根從衣物上撕下來的布條,小心翼翼地將她肩部的傷綁好了。
溫瑰的旁邊還放著幾株葉子呈鋸齒狀的草,也不知哪兒找來的。
整個山洞陰暗潮濕,地麵也冰冷刺骨。
她注意到,一旁有一縷火光,火苗很小,柴火似乎大半是濕的,所以燃不太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