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皇上在,無人打擾顧晗休息,其實就算皇上讓她指認那個宮人,顧晗也是認不出的,那個宮人全程低著頭,顧晗根本沒有看見對方的臉。
外殿傳來渺美人壓抑的冷聲,顧晗輕垂眼瞼,掩住眸中一閃而過的煩躁,她對那背後的人厭惡,但對渺美人也並無好感。
有孕就好生在宮內待著,偏生亂跑,無端地連累她。
但顧晗也不知,渺美人在靠近她時才摔倒,背後的人究竟是隻想針對渺美人,還是本就連帶她一同算計上了?
顧晗閉著眼眸,不斷在心中想著這背後之人可能是誰?
昨日渺美人才爆出有孕的消息,今日就險些出事,簡直讓人防不勝防!
中秋國宴是由皇後和德妃共同負責,不可否認,顧晗腦海中蹦出的第一個嫌疑人就是德妃,她膝下有皇長子,可以說她是最不希望渺美人平安誕下子嗣的人。
其次,德妃負責國宴,她可以輕而易舉地安排人手。
但正是因為指向性太過明顯,顧晗才不敢亂猜,德妃能坐到如今的位置,總該不會是這麼蠢笨的人。
思緒擾亂,顧晗一時不由得擰起細眉,額頭隱隱作疼,玖思惱聲:
“都什麼時候了,主子還不好生休息!”
顧晗思緒被打斷,玖念也端來了安神藥,顧晗隻好收回心神,將安神藥喝下,很快藥效發作,她就昏昏沉沉地閉上了眼。
殿外。
渺美人跪在大殿中央,美人臉頰微白,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從臉頰滑落,饒是如此,她依舊脊背跪得挺直,堪聲道:
“若非顧美人拚死相救,嬪妾不敢想今日會有什麼後果,嬪妾求皇上嚴查此事!”
陸煜站在台階上,情緒很淡地看向渺美人,若說在太和殿剛看見渺美人時,他隻有一絲不虞,但這次不虞在這場事端後早已轉變成漠然。
他想起那個疼得渾身顫抖,仍不願在外人麵前落淚的女子。
同是高門貴女,渺美人跪都跪得脊背挺直,那人卻隻能蜷縮在他懷中,陸煜很喜歡文人風骨,渺美人出身傅氏,真正的書香門第,,陸煜一直都知曉渺美人身上隱隱有些才女清高。
但如今,陸煜卻覺得,文人風骨和故作清高並不可以相提並論。
想要恃才傲物,也得自身有那個能耐。
陸煜有些乏味,但渺美人卻還懷著皇嗣,他語氣冷淡:“將渺美人扶起來。”
淑妃聽出些許不對勁,她眼神稍閃,她是知曉皇上對子嗣是多麼看重的,如今卻對渺美人這般冷淡?
淑妃朝殿內珠簾處看了一眼,垂眸間掩住那一抹若有所思。
渺美人咬唇,還想說些什麼,但陸煜已然生了不耐,他平靜地指出一個事實:
“今日謀害皇嗣之人死罪難逃,但你難道以為自己一點過錯都沒有嗎?”
渺美人臉上在一刹間褪儘了血色,她不敢置信地抬頭,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話。
其餘眾人也捂住唇,生怕自己喧嘩出聲。
但陸煜心情不好時,卻沒什麼憐香惜玉的想法,他居高臨下地覷向渺美人:
“太醫幾番診斷,讓你在殿內休養,你為了一己私欲出來時,可想過自己能否護住腹中胎兒?”
陸煜語氣平靜,似乎根本沒有意識到這句話對女子有多重,或許他知曉,但他根本不在乎,渺美人身子狠狠一顫,眼淚洶湧而出,她斷續堪聲:
“……皇、上在怪嬪妾?”
陸煜覺得不耐,他憑什麼不怪她?
昨日不慎滑倒,動了胎氣,可以用不知情來推脫,如今明知有孕,他下旨讓她休養,甚至讓中省殿多調了些宮人伺候她,他給了她一個安穩的養胎環境,她偏要走出來。
連陸煜都知曉,這後宮表明的和平隻是假象,渺美人會不知曉?
她知曉,仍是這般做了,如今問他是否怪她?
陸煜扯了扯唇角,相較而言,顧晗一個無關緊要的人,都比她看重她腹中的皇嗣,二者放在一起,陸煜自然對渺美人越發不滿。
而且,就如渺美人所說,顧晗拚死救她,可自從渺美人醒來,陸煜沒有聽見她一聲感激的話。
陸煜不再看向渺美人,隻讓人將她扶到位置上坐好,渺美人被他那番話打擊到,哪怕坐了下來仍舊一臉恍惚,殿內不少人同情又幸災樂禍地看向她。
懷有皇嗣又如何,還不是討了皇上的不喜?
雖然渺美人的確有錯,但陸煜說得那麼直白,顯得稍許薄涼,殿內一時無人敢說話,陸煜冷下眼:
“還要朕親自審?”
皇後若無其事地接過話,但當時人多眼雜,誰都沒有注意害了渺美人的是何人,不過終究隻有那麼幾個宮人能夠接近渺美人。
哪怕費了些時間,但範圍仍縮小了不少。
兩刻鐘後,眾人看著跪在殿內的三個宮女,她們模樣有些淒慘,額頭都磕破了皮,狼狽地跪在地上,身後一片杖責後狼藉。
人群中有人無動於衷,有人垂眸不知在想些什麼,也有人不忍心地移開視線。
三個宮女哪怕受了刑,仍是說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審問卡在這一步,皇後有些遲疑地抬頭看向陸煜,陸煜隻掀了掀眼皮子:
“押進慎刑司。”
殿內一頓,下一刻,就響起宮女們恐懼求饒聲,對於後宮宮人來說,慎刑司就是個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地方。
陸煜沒有一絲動容,就在三名宮女要被拖下去時,其中一名小宮女忽然說:
“皇上饒命啊!奴婢在殿中時是伺候顧美人的!顧美人一定知曉奴婢是清白的!求皇上饒命啊!”
聽見那三個字,陸煜終於施舍地看了她一眼,眾人中,周美人探頭看去,淑妃覷見她的動作,掩唇問:
“周美人可是發現了什麼?”
眾人視線朝周美人看去,周美人頓了下,才猶豫道:“她的確是伺候我和顧美人那桌的奴才。”
周美人剛斥責過這個宮女,自然不會這麼快忘記她。
就在那名宮女以為自己得以解脫時,就聽高位上德妃溫和道了句:
“可這也不能說明這名宮女就不是謀害皇嗣的人。”
周美人啞聲,的確,她根本沒有注意一個宮女的動向。
但是,周美人覷了眼那宮女額頭滲血的模樣,有些煩躁地撇了撇唇,嘀咕道:“宮人們規矩都很嚴格,要是這個宮人想要謀害渺美人,就代表她肯定要越過我和顧美人。”
“顧美人既然瞧見了那奴才,如果是這宮人的話,顧美人肯定印象深刻,適才早就說了。”
這奴才有沒有害渺美人,周美人不知,但周美人心想,顧晗向來心思細膩,如果是這個奴才害的人,怕是顧晗早就察覺不對勁了。
何至於害得自己受了那麼嚴重的傷?
周美人的嘀咕聲不大不小,剛好夠殿內的人聽清,皇後不著痕跡地抽了抽嘴角,她瞥了眼周美人,這周美人往日誰都不怵,有什麼就說什麼,今日倒是知曉收斂了些。
雖然也沒有收斂多少。
那個小宮女終究沒被拖進慎刑司,逃過一劫時,她渾身癱軟在地,朝高台和周美人,以及殿內的方向狠狠磕了幾個頭,直將頭皮磕出了血。
在那兩個宮女被拖下去後,殿內就安靜了下來,眾人知曉,今日是查不出什麼結果了。
陸煜直接站起了身,其餘人也立即站起來,就聽她們的皇上忽然道:
“顧美人護住皇嗣有功,晉嬪位。”
冷冷清清的一句話,沒有什麼情緒,卻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矚目,哪怕皇後臉色都稍變了下,可她們任性的皇上卻看都沒看她們一眼,吩咐劉安:
“多派幾個人,將你顧嬪主子送回長春軒。”
一時間,有些人嫉恨得眼都紅了,恨不得回到一個時辰前替顧晗受過。
若是受些傷,就能得皇上看重和晉升位份,誰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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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再醒來時,顧晗已經回到了長春軒。
外間天色大亮,顧晗稍動了動,後腦勺就傳來一陣疼,顧晗倒抽了一口冷氣,昨日記憶立刻回攏,她眼眸中頓時徹底清醒。
動靜傳出,立即有人掀開了床幔,玖念驚喜道:
“主子醒了?”
顧晗一頓,細細打量玖念,有些納悶,昨日她剛受傷,玖念臉上怎麼可能會有笑?
然而下一刻,顧晗就知曉了玖念的喜從何來:
“昨日皇上下旨升了主子的位份,主子如今已經是嬪位了!適才慈寧宮中送來了不少賞賜,奴婢瞧了,很多都是些貴重的藥材,皆是主子用得上的。”
顯而易見,這份賞賜是用了心的,並非一句吩咐敷衍。
顧晗怔了下,才回神,她杏眸稍亮,昨日聽說要休養三個月的苦悶頓時煙消雲散。
本朝三品可稱娘娘,掌一宮主位,也隻有三品才可以撫養皇嗣,若有孕但位份不足,誕下子嗣也是要交到宮中主位撫養,若宮中無主位,也是要由其餘三品以上的娘娘撫養。
嬪位雖說隻是四品,和三品修儀中還差個貴嬪,但進宮後,她們都知曉當今聖上對位份有多吝嗇,擱先帝時,選秀入宮的妃嬪基本隻要侍寢得了聖上歡心,就可能升了位份。
顧晗兩次升位,一次受了委屈,這一次也是護住皇嗣,哪怕事出有因,在旁人眼中也覺得太快了。
淑妃那般得寵,三年才升了一級,渺美人懷了身孕,也不見皇上鬆口升位,就可以知曉皇上有多吝嗇位份,換而言之,她們也終於知曉,顧晗入了皇上的眼。
幸虧顧晗至少三個月不能侍寢,這才讓一些人按捺下來。
這時玖念才道了句:
“原來昨日皇上那句讓主子安心養傷是這個意思。”
知曉主子並無性命之憂,再加上升位之喜,玖念話中不由得帶了些揶揄,殿內尚有其餘宮人在,顧晗臉頰倏然一紅,似抹了一層上好的胭脂,她堪堪垂眸,輕聲細語:
“不要胡說。”
顧晗雖然高興自己升位,但也沒有忘記自己的一身傷,待回過神,就讓其餘宮人退下,她被扶著靠在床頭坐起來,細問昨日後續。
得知皇上說渺美人的那段話時,顧晗直接有些傻眼。
她以為渺美人剛受了驚訝,應該會得皇上格外憐惜才是,顧晗不禁扯了扯唇角,她們這位皇上當真不按常理出牌。
不過,顧晗掩唇偷笑了聲,不可否認,在知曉渺美人吃癟的那一刹,她有片刻的愉悅。
哪怕她救下渺美人並非本意,但的確是事實,結果不得感激,那叫夏巧的奴才還想要在皇上麵前告上玖念一狀,顧晗心中對渺美人的不喜當即添了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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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寧宮中。
暮秋伺候娘娘用膳,今日顧嬪沒來請安,但請安時話題卻一直繞不開她,有人嫉恨,但顧嬪進宮以來就沒有和人交惡,唯獨一個何修儀,還是她受了委屈。
再加上她剛救了皇嗣,在太後和皇上跟前都是紅人,她們編排不得,隻能酸上兩句。
皇後隻用了兩口,就放下了木箸,暮秋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