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魍魎鄉(十)(1 / 2)

太歲 priest 9013 字 6個月前

龐戩本來是打算低調行事,沒想一到南礦就驚動駐礦使——怕劫船的邪祟們不敢動手了。

但現在,他要查的顯然已經不是邪祟那點事了。

“不要亂說話,”龐戩事先囑咐好了奚平,“你是個剛入門的後輩,自己管住嘴,一問三不知就行,沒人會追著你打探什麼。見了駐礦使,隻說因邪祟作亂,釀成南郊大禍,天機閣奉命南下調查雪釀商,核對礦工身份,以防靈礦重地混入邪祟。”

奚平表麵說“好”,一副“都聽師兄的”乖巧模樣,心想:邪祟可知道咱們是來乾什麼的——我透的風。

這個“無常一”很有意思,首先他不見得是“太歲信徒”,因為他不但知道梁宸的真實身份,還知道梁宸身負特殊的隱骨,可以奪舍彆人肉/體。把“太歲”老底摸這麼清要是還能信下去,那奚平敬他是條漢子——他更像是梁宸的合夥人。

同時,無常一顯然還知道家賊勾結外國,從礦上偷靈石的事。

也就是說,現在的大宛南礦,有三撥心懷鬼胎的人:首先是主導礦難、勾結南蜀的“家賊”。這是一幫源遠流長的賊,在礦上已成勢力,樹大根深。

其次是察覺不對,偷偷摸摸調查家賊的人,也就是夜探南蜀駐地的那些“假邪祟”。這些人中雖然有築基修士,但被逼著乾出這麼上不得台麵的事,一看就是根基不深。

第三撥,就是太歲梁宸及其餘孽。彆人不好說,梁宸和無常一顯然隸屬於“家賊”陣營,同時肯定沒在其中撈到什麼油水,到處賒賬不說,還起了異心,開始勾結一些諸如昭雪人之類的泥腿子。

奚平在裡麵一攪合,把魏誠響打入了邪祟內部,同時,也讓無常一得到了兩個信息:一個是太歲梁宸的身份已經暴露在天機閣那裡,龐戩來者不善;一個是“假邪祟”已經摸到了事情的輪廓,開始暗中調查“家賊”。

至於無常一會不會把後麵這個信息透露給“家賊”呢?

奚平認為一定會:假如他自己是“無常一”,他不知道龐戩陰差陽錯地發現了傳送法陣,隻知道天機閣是衝著自己來的,那麼他一定會將龐戩的來意添油加醋成“天機閣是衝著靈石盜竊案來的”,讓“家賊”方麵如臨大敵,對上天機閣,隱藏自己。

現在整個牌局裡,最無知的是“假邪祟”,“家賊”方麵如臨大敵,“真邪祟”自以為一切儘在掌中,準備坐山觀虎鬥。

還有,當時梁宸曾在劫鐘下麵說,自己靈相上有“黵麵”。師父後來給他解釋過什麼叫“黵麵”,此事會不會與家賊偷靈石有關呢?

駐礦使統領整個南礦,是屬於“家賊”呢,還是無可奈何的“假邪祟”呢?

準備押送靈石北上的趙振威又是哪邊的人呢?

奚平一邊在心裡不停地轉著牌麵,一邊像個沒見過世麵的公子哥,跟在龐戩身後問東問西,看什麼都新鮮。

駐礦使府相當有“南味”,沒有金平那麼深的宅院,一進門就是一片奔放的紫藤花海,仗著南疆暖和,開得異常囂張。穿香風走小徑,裡麵花園套著花園,蜂蝶忙得不知道往哪落。奚平就數,打從進門,龐師兄一路打了三個噴嚏了。

他心裡正嘀咕:這駐礦使彆是個花癡吧?

然後他就在一片牡丹園裡見到了駐礦使,奚平想:呸,花不配。

駐礦使是個女修,一張薄施粉黛的臉將滿庭芳壓得灰頭土臉……反正那罵姑娘拒名花、氣得侯爺滿街爬的奚世子突然就彬彬有禮了。

連土匪似的龐戩都多了幾分拘謹,聲氣低了三度,恭敬地喚道:“安陽殿下。”

奚平恍然:哦,周家人。

果然,能在外門碰見的師姐,十有八/九都是公主。

大宛對女子限製很多,哪怕近年來開始有女工女商,也都得被大儒們當做“世風日下”“禮樂崩壞”的證明,都得背著一身的流言蜚語掙命。仿佛一個女人長大了,就隻能有做夫人和做娼妓兩種營生,其他都是娼妓的遮羞布罷了。

這也是為什麼人間行走耐不住寂寞,就隻能隱姓埋名,在鏡花水月中跟凡人湊合。他們在同僚中幾乎不可能找到道侶——征選帖何其難得,公子王孫都分不過來,哪有閨閣小姐的份?還得留著聯姻使呢。玄隱門下女弟子非常稀少,不是天賦異稟早進內門,就是出身極高,哪裡高攀得上。

話說回來,奚平隱約覺得“安陽”這封號聽著有點耳熟……

“龐大人,一路勞頓,辛苦了。”安陽公主客氣地說道,又看向奚平,“這位是?”

奚平端出他最人模狗樣的笑容,一本正經地上前見禮:“師姐好,我是……”

還不等他說完,安陽公主一眼看見了他腰間佩劍,便道:“你姓奚,是士庸不是?”

奚平眉梢一動,心說:我的美名都傳這麼遠了?

於是他越發人來瘋地裝模作樣起來:“師姐竟聽過我嗎?唉,得以到尊耳一日遊,不管好名聲還是壞名聲,我都三生有幸了。”

龐戩在背陰的地方瞪了他一眼:注意你的嘴臉!

就見安陽公主倏地一笑,整個牡丹園都黯淡了,說道:“哎呀,還真是你,都長這麼高了。錦錦可還好?”

奚平:“……”

“錦錦”是奚平母親崔夫人的閨名。美人這不是正常的聊天角度,他有種不祥的預感。

安陽公主笑道:“我年少時微服出宮逛崔記,看上了一套釵,一問才知道是崔記給自家大小姐定的及笄禮。那會兒我也是驕縱任性,硬是要買,正好錦錦來取,與我一見如故,將那套釵連同全套的首飾都讓給了我。她才華橫溢,性情極好,年輕時與我最要好了。”

奚平突然想起來了,“安陽”不是公主,是長公主——當今陛下的胞姐!

長公主慈祥地笑道:“你就彆跟著叫師姐啦,叫晴姨吧。”

奚平自認風流倜儻的笑容還沒散,就被一個“晴姨”糊在臉上。

龐戩一低頭,肩膀都聳了起來。

片刻後,奚平生無可戀地接了長公主給的見麵禮:一小包靈石和一把長命鎖。

世上還有比長命鎖更戒色的東西嗎?

還真有,長公主把這破玩意包在紅包裡,說是壓歲錢。

奚平四大皆空地跟在龐戩身邊,聽這兩位“長輩”聊爆炸案和南疆邪祟,感歎邪祟猖獗百姓多難。

“彆的是沒什麼,”龐戩不動聲色地說道,“礦工和押運船上的船員要是有問題,那就麻煩了。”

“唉,可說是呢,頭疼死了。”人的神與態往往會隨著年紀相貌變化,周晴貌如少女,隨口抱怨一句,也帶著說不出的天真嬌嗔,怎麼都讓人想象不出,她有個頭發都花白了的兄弟。

龐戩:“殿下可有難處?”

周晴苦笑道:“不瞞師兄,打從我二十年前調來南礦,就沒有不難的時候。都說我是資質不行,進不得內門,仗著姓周才當上駐礦使。我資曆淺,又是女流,礦上十大管事表麵對我客客氣氣,真遇到事,彆說聽我號令,連個跟我商量的都沒有。”

龐戩和奚平隱晦地對視了一眼。

這憋屈的駐礦使,又是二十年前才來的,聽著不像是底蘊深厚的“家賊”那夥。

“我早說雪釀雖好,石雪卻致幻,礦上應該嚴格管製,他們卻說我不食人間煙火,不體諒礦工辛苦,隻知道為了自己的名聲削彆人生計。”周晴歎道,“自梁師兄離任,押運船事故頻發。他們一方麵指我無能,一方麵又阻我停運徹查,說什麼‘靈石押運船須得合天時,不可延誤’,眼看押運船又要北上……唉,我可能確實是無能吧,調回潛修寺修稻童去算了。”

龐戩想了想,說道:“押運船倒不必延期,讓士庸隨船護送就是,我留在礦上幫殿下徹查內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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