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不平蟬(十)(1 / 2)

太歲 priest 8005 字 7個月前

野狐鄉大集從六月十五開始,到七月初七止。

雖然已經恨不能成了當地一個節,但“黑市”到底還是“黑市”,野狐鄉大集都是晚上。

六月十五滿月夜,蛇王的仙宮開始辦“夜宴”,每日限入場五十人。席間,除了菜單,每個賓客還會收到一份“寶單”,上麵列明今日出售的寶貝。賓客看上什麼,就把自己要的東西勾出來,把靈石和寶單一起放進夜宴準備的置物芥子中,出多少錢自己看著辦。

等夜宴結束,人偶侍者會將芥子返還給眾賓客,要是成交,東西就已經在芥子裡了,要是出價不如彆人,靈石如數奉還。買家和賣家互不見麵,席間眾買家也不必競價競得臉紅脖子粗,雖然這樣一來,蛇王這中人能抽的錢不如競拍高,但能省去許多爭端。

夜宴的寶單花點錢能提前買到——隻是不見得全,有些人賣的東西見不得光,往往是進了夜宴才亮出來。

當天夜裡的入場費會隨著有沒有“大件”高低浮動,一般是一二兩碧章。

進入六月中旬,陸續“入場”的賣家們就開始往仙宮裡發“條子”——他們自己選哪天掛牌,誰先占上算誰的,當日寶單滿了,就按次序往後延。“條子”要先把定金預付給蛇王,掛牌當天夜宴前,東西要交給仙宮驗貨,倘若貨不對板,就會被撤下寶單。定金概不退還,用於償付勾選此物的買主們交的入場費。

這都是大買賣,也有小買賣。

大部分人玩不起夜宴交易,大集期間,每天太陽一落山,野狐鄉沿街就會起夜市,夜市裡魚龍混雜,交易各種雞零狗碎的小玩意,也有當地百姓兜售楚國特產。每個攤主都得從蛇王手裡買當年的“鬼市文牒”占位置、保平安,一二兩銀到一顆碧章不等。

小錢錙銖必較,能坑一文是一文,大買賣規矩認慫,寧可不賺也絕不敢貪,蛇王靠坑蒙拐騙發家,一手建起野狐鄉,也還算有點玩意——若不是徐汝成那二百五亂拳打死老師傅,陸吾想滲透進來,恐怕還真得幾年。

這一年野狐鄉熱鬨得格外早,才剛進六月,沒等夜宴開席,各路擺攤的就陸續進來了。徐汝成出去溜達一圈,都能感覺靈氣逼人。他一時不由得更焦慮了,與同僚老田偷偷商議道:“能不能想個什麼法子,讓凡人撤離此地——萬一那誰真現身,升靈高手在這打起來,那些要資源不要命的邪祟也就算了,十七裡鎮的老百姓可怎麼好?”

老田委婉地提醒道:“十七裡鎮的老百姓是楚人,我以為渝州來的兄弟最恨楚人?”

關你什麼事,你還記得你是彆國細作嗎?

徐汝成沉默了片刻:“是,我全家都是死在楚人手上的。可那都是麒麟衛帶著的楚國官兵乾的,沒有老百姓的事。麒麟衛那幫孫子頂不是東西,壓榨凡人的事也乾得出來。”

陶縣這一片來自各國的民間修士很多,做生意的凡人手裡或多或少都有點靈石,麒麟衛隔一段時間就會統一收購,價格據說連靈石市價一半都不到。不想賣也行,彆看麒麟衛對真邪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對那些企圖走黑市賣靈石的凡人監管得可嚴了。

老田便說道:“放心吧,她這麼早就放出話,真不一定會來——來了豈不是自投羅網?近來咱們收到可靠消息,楚國好幾個地方出現那一位的蹤跡,三嶽內門高手正在全國追捕她。我感覺她聲東擊西、另有所圖的麵大。”

徐汝成聽完也覺有道理,遲疑著點點頭,又疑惑道:“不是說那誰無朋無黨嗎?怎麼還能到處分/身了?”

老田搖搖頭:“無朋無黨也是她自己放出來的消息,這人神秘的時候太神秘,囂張的時候又太囂張,傳言不可儘信。不過三嶽內門畢竟是名門正派,跟那幫不講究道心的麒麟衛不一樣,哪國的內門高手都忌諱影響普通百姓,到時候就算真起衝突,他們也會將戰場控製在芥子裡,你沒見那些邪祟都敢來湊熱鬨嗎?陶縣這鬼地方,種什麼什麼不長,江漁也得看天,仗著野狐鄉才算有點起色,那些小商小販得用這一個月把一家老小的嚼穀賺出來,你不讓他們來,剩下的日子叫人家喝西北風去?”

命重要還是錢重要?

這說不好,看問誰,各人的命標價也是各不相同。

徐汝成太明白這個道理了,聞言歎了口氣,隻不再提。

隨著六月十五臨近,他們這一幫陸吾已經連打坐日課都不敢做了,因為仙宮裡足足進駐了大幾十個喬裝改扮的麒麟衛,光徐汝成看出來的,就有十多個內門築基,四五個疑似升靈。徐汝成貼在身上那層蛇皮內側,銘文每天燙得人發疼,非到萬不得已,沒人敢動用靈氣。

例行彙報更是小心再小心,至少三四個人護法,帶出來的一套備用的二等加密銘文已經用上了,每天都換法陣換地方。

六月十四,天上藍月離滿月隻差一筆。頭一天夜宴的寶單已經先流出去了,入場費炒到了一顆藍玉。

蛇王仙宮除了日常運轉,基本已經被麒麟衛控製了,寶單、賓客單……都是先經麒麟衛的手,才輪到徐汝成這“蛇王”。

像徐汝成這種平民出身的開明修士,使靈石的時候總算數,忍不住在腦子裡將靈石換算成金銀銅錢,再自動浮現出這些錢得在廠房裡賣幾百年力氣、夠幾口人家過多少年好日子。

拿到寶單,徐汝成看了一會兒,人都麻了:什麼估價百兩碧章的蛟龍筋、三十兩藍玉的極品丹藥、十兩白靈的金縷護身甲……

白靈!親娘,他都沒摸過白靈!

眾賣家報單都擠在夜宴的前幾天,怕後期撞上壓軸的大人物。

唯有一單孤零零地掛在七月初七:升靈賤修靈骨一套,煉器佳品,總共估價白靈千斤,骨重二十斤六兩,按重量拆分賣。

楚字與宛字接近,不少文字都通用,那賣家報單寫的是楚字,但徐汝成一眼就看出這是那天用他仙器的人的筆跡。

正這時,老田跑來對他說道:“仙宮的升靈方才走了一半。”

徐汝成忙問道:“怎麼回事?不是才收到秋……那個誰的報單?”

老田道:“升靈死後,析出來的靈骨至少幾百斤,不會隻有這麼點。聽說是各地突然出現項肇靈骨蹤跡,三嶽內門想必人手不夠了……太邪門了,這個人太邪門了,她手下黨羽難道比三嶽內門高手還多?此事你一定記得稟報主上。”

“唔?”這時,徐汝成耳邊突然響起那太歲邪神的聲音,“七月初七?”

這些日子以來,不管他怎麼燒香,邪神都懶得理他了,徐汝成難得聽他說話,等老田一走,就迫不及待地問道:“前輩,這日子有什麼不妥?”

太歲沉默了一會兒。

那個神秘的宛人姑娘賣了那張空白銀盤彩以後,就消失在了他的視野裡,以前他是心念一動就能找到她,現在卻不管怎麼搜,眼前都像蒙著層什麼似的,有人在乾擾他的視線。

當然太歲也不是非得看,不讓看拉倒,野狐鄉再人心惶惶也礙不著他。他本打算收回神識繼續養神來著。誰知隨著野狐鄉大集臨近,突然有什麼東西猛戳他靈感,他懷疑自己要是個人,這會兒眼皮已經跳成一曲《十麵埋伏》了。

“沒什麼,”太歲緩緩說道,“送你個免費的主意吧,今天開始,給你主上通信的時候,你最好寫上日期。”

徐汝成疑惑道:“為什麼?”

通訊仙器就那麼大,平時多幾個字少幾個字的還倒罷了,一次寫不下,按輕重緩急多發幾封信也行。可近來所有陸吾都得夾著尾巴謹慎行事,儘量縮減信件往來,每次發信,幾人都得絞儘腦汁在有限的篇幅裡塞更多消息——哪有地方寫日期?

就隔一條峽江,楚宛兩地過的不是同一天怎麼的?

太歲不耐煩道:“你愛聽不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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