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鏡中花(十)(1 / 2)

太歲 priest 8238 字 7個月前

相傳每一顆魔種中,都有九千麵,九千張笑臉,映照著古往今來畫地為牢的人。

唯無我方見真相。

清淨道其實也不是“伏魔道”,主要是周楹眼下情況特殊——他道心是外來的,而且是直接承自當世清淨道的頂點、半步蟬蛻的大能。

這跟趙檎丹他們自己跌跌撞撞從頭摸索的不一樣。端睿與他修為相差太懸殊,她的道心在自己身上捉襟見肘,卻能像山一樣將周楹整個人都籠罩住,他一時消化不了。也正好是因為消化不了,他整個人臨時進入了一種異常“空曠”的狀態,束縛反而成了強有力的保護——哪怕這時有高手來找他辯法決鬥都不怕,放空就行,道心會自動帶他走。

這就讓隻會攻心不會咬人的心魔種拿他毫無辦法。

而且周楹從小與無渡海群魔為伴,熟知魔種習性,簡直就是心魔種克星。

他隻是靜靜地在一旁等待著,等世上最後一顆心魔種使儘百般解數,終於掙紮不動了。

琥珀一樣,它凝固在了那裡。

心魔種表麵不是光滑的,由無數小棱鏡組成,有沒有九千麵周楹倒沒數,隻見其流光溢彩,竟頗為賞心悅目。

他用神識穿透了收服的心魔種,一睜眼,瞳孔深處就掠過一對“多棱寶石”。

伏魔人背負詛咒的後代,得到了一雙魔物的眼睛,宿命一般。

透過魔瞳,周楹眼中世界仿佛他剛剛築基時那樣,再次翻天覆地,最後一層蒙住他雙眼的“紗”也消失了。

他先是抬頭看了一眼主峰上空的劫鐘。

劫鐘沒事不出來嚇人,隻有摸到蟬蛻邊的大能和頂級靈感的眼睛能看見它。

築基的頂級靈感能在潛修寺一眼看見劫鐘,到了主峰上,更是能看清它上麵每一道銘文和靈氣。

而此時,周楹看見,圍繞在劫鐘周遭的靈氣有了“顏色”,絕大多數靈氣風一樣與周遭相融,在流動中聚散無常。但那鎮山神器的下半截卻連著一縷特殊的靈氣,發灰,像南郊工廠噴出來的煙。分明是外散的靈氣,卻在山頂的大風中紋絲不動,始終保持著固定的形狀——像一隻大手,托著劫鐘。

不……等等。

周楹的魔瞳更深了些,他發現那“灰煙”和劫鐘交彙處,劫鐘的邊緣是模糊的。

與其說是這灰撲撲的靈氣托著鐘,不如說,劫鐘本身就是從那靈氣裡“長出來”的,是那灰色靈氣的一個具象。

周楹盯著劫鐘看了片刻,一眼穿透了玄隱三十六峰。

他看見滿山奔忙的築基修士,體內都有或大或小的真元,真元中繚繞著那屬於靈山的灰色靈氣,像連著臍帶的嬰兒;周氏幾個升靈峰主正聚在一起聊著什麼,無知無覺地任憑那灰色的靈氣從他們奇經八脈中穿梭而過。

然後他看見了此時唯一一位仍逗留在靈山的蟬蛻——章玨。

透過魔瞳,人的心緒看得清清楚楚:司命大長老此時正在飛瓊峰外,踟躕且憂心忡忡,當中還隱約夾雜著說不出的愧疚……不過那都不重要——魔瞳看見的是,章玨是“半個人”。

他隻有半邊身體有血有肉,像升靈們一樣翻湧著各種幽微複雜的情緒,另外半邊則完全是灰的,乍一看像灰泥砌的。

大長老禦物在半空,正好能看見那半個“灰泥”身腳下連著靈山延伸出來的灰色靈氣,和劫鐘一樣,他好像個靈山裡“長出來”的人。

升靈雖然也一身“煙熏火燎”的,但那氣息隻是和他們本人交織在一起,喜怒貪嗔癡一樣不少。

章玨則不同,他灰的半邊和另外半邊是完全脫節的……也不是“死”,魔瞳從那灰色的靈氣中看出了恐慌。

那是劫鐘的恐慌,整個靈山的恐慌。

魔瞳在章玨身上停留片刻,又繼續往前探,洞穿了飛瓊峰的封山印,看見了……非常壯觀的景象。

此時的飛瓊峰上,鋪天蓋地都是那靈山的“煙灰”,恐慌濃鬱到一定程度就會變成暴怒,濃稠得幾乎要化為泥磚的“煙灰”正死命地往山坡的劍台上砸著。

劍台上的人分明是半步蟬蛻,身上卻沒有一絲灰色的靈氣,滿地森然的劍痕一直抵擋著那“煙灰”的侵蝕,身邊有一棵有點像樺樹的樹苗。

那樹與人的關係,恰如劫鐘和玄隱山。

周楹沒帶什麼評價地想:“這裡有個靈山叛逆……”

然而劍台上的抵抗越來越微弱,樹苗也肉眼可見地枯萎了下去。

“……好像快熬不下去了。”

這時,周楹靈感一動,芥子中的紙條盒子自動開了,滾出一張字條。

他探手將紙條取出來,隻見上麵寫道:三嶽無心蓮是升靈,被困銀月輪數百年,他看到的秘密比世間所有蟬蛻加在一起都多,應該已經猜出了大宛輿圖所在,趁那瘋子作亂,往地脈中看一眼——聖人諱莫如深的“輿圖”到底是什麼?

輿圖到底是什麼,為何玄隱那麼多蟬蛻聖人,好像都還不如一個關在籠子裡幾百年的濯明知道得清楚?

濯明仗著輿圖拓本橫衝直撞,奚平走投無路,下意識地想用神識“蒙住照庭的眼”,不讓師父看到此時的金平。

可那都是徒勞的自欺,靈台裡的照庭裂痕更深了些。

奚平有種感覺,如果這一片照庭消失,他就再沒有師父了。

他被夾在逼人的仙山與無恥的邪祟中間,喘不過氣來,胸中塊壘非滾血難消,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落到了走火入魔邊緣,恨不能天地崩裂,恨不能殺光所有人。

就在這時,他被濯明的蓮花印打得到處亂散的神識忽然滑落進一處意想不到的地方——金平城動蕩,城東的賤/人在掙命,城西的貴人們有銘文的縮進銘文堆,有法陣的閉門閉戶,甭管有用沒用,都令侍衛打手們裡三層外三層的圍著。

唯有永寧侯府沒閉戶。

大門開著,侯爺的年紀不能久立了,家人便搬來把椅子讓他坐那。崔夫人命人送了碗熱湯給他,風雨飄搖中,他口中說“謝夫人賜”,捧起那湯盅,腳下放著那盆之前養在莊王府的轉生木盆景。

門頭上昏黃的燈光掃過“天下太平”的門簪,落在轉生木上,飛快地劃過奚平的眼,定住了他零落的神。

緊接著,一股熟悉的提神氣息當頭飛過來,奚平掉進轉生木裡的神識回歸本體,下意識地一擋,那東西卻化作一縷清氣鑽入他七竅中——居然是一枚清心丹。

靈藥香氣散落四處,來人壓根不用望聞問切,幾乎能順著風嗅出哪裡受傷的人多,將對症的丹藥化入風中。

與此同時,厲風朝下水道裡的白蓮花當頭飛去,躲閃不及的一段無心蓮藕帶給腐蝕得焦黑。

這清心丹口味太熟,奚平一抬頭,便見玄隱內門第一個趕到的居然既不是司刑也不是司禮,而是聞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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