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有憾生(三十五)(2 / 2)

太歲 priest 7158 字 6個月前

“太子?太子怎會蹚這渾水?”

“那可由不得他,”莊王把玩著指尖的粗陶杯,聲音幾不可聞,“畢竟太子……除了‘博仁’之名,還有什麼呢。”

說到這,他撐著頭,無意中掃了一眼旁邊的白玉咫尺。

奚老太太已經用巨大的字絮叨了一堆,老祖母的囑咐不外乎就三條,“吃飽穿暖彆闖禍”,沒什麼新鮮的。莊王看了一眼,本來要移開視線,卻見老太太寫道:“我不要那什麼稻草人,妖怪似的,夜裡撞見怪唬人的。仙門若教如何煉丹製藥倒好,你為著三殿下,可要多留點心。”

莊王愣了愣,有那麼一瞬間,他眼皮微顫,目光像是被老太太那行字燙了。好一會兒,他才把咫尺倒扣過去,衝王儉擺擺手。

潛修寺裡,跟祖母通完信的奚平收好了白玉咫尺,逼著自己躺下早睡。

潛修寺在玄隱山脈最外圍的山穀中,蒼鬆翠柏連成了滾滾碧濤,沒有蜂鳴的機器,也沒有聒噪的齒輪,屋裡甚至沒有自鳴鐘。弟子房中隻掛著個半尺見方的青玉曆牌,是件彆致的仙器,每日子夜之交,曆牌上會自動更換日期節氣、當天陰晴雨雪。

山中太安靜了,靜得奚平有點擇席,做了一宿亂夢,耳邊又反複回蕩起那支還魂調,吊了一宿的喪。

卯時,牆上曆牌突然噴出刺眼的白光,隨後,一聲驚雷在小屋裡炸起,震得房梁直哆嗦。

奚平被這平地一聲雷驚得三魂散了七魄,屁滾尿流地爬起來,渾身上下一通亂摸,確定沒讓雷劈掉什麼部件,才驚魂甫定地望向那曆牌。

曆牌上的日期早滾到了四月十六,“天朗氣清、閒雲垂碧”三刻,乾坤塔早課。”

往常這時候,少爺都還沒躺下睡呢。

還整理儀容……整理遺容還差不多。

奚平對著那曆牌參了會兒禪,直挺挺地把自己往床上一拍,就要接著睡。

不料他臉才剛沾到枕頭,曆牌上就再次爆發強光,第二聲炸雷落下,仿佛直接劈到了奚平腦袋上。奚平的耳朵本來就比彆人敏感,差點被這一下震聾了,睡意徹底煙消雲散。

“啊——”他暴躁地嚎了一聲,捶著床叫道,“來人!來人!”

嚎完,他就張手閉眼靠在床頭,等人給他穿衣梳頭。

可是等了半天,衣服也沒自動往他身上裹,奚平不耐煩地睜開眼,發現臥房裡靜悄悄的,沒有號鐘,也沒有丫鬟,隻有個鬼鬼祟祟的小半偶,蘑菇似的蹲在牆角,正在觀察他。

奚平這才想起來,這裡是潛修寺,沒有小廝了。

小半偶缺靈魂短智慧的,人話不能說完全不懂,可也懂得不深——據奚平看,智力水平跟他三哥那破貓差不多。

龐戩淨瞎扯淡,彆說穿衣梳頭這種精細活了,鋪床掃地也指望不上這玩意。

奚平一時還沒想好怎麼處理他,隻好挾著起床氣將那小東西扔到書房:“走開,彆礙手礙腳的。”

穿衣洗漱還倒算了,自己梳頭可要了他半條命,還沒等他弄好,門口就傳來同住一院的常鈞的聲音:“士庸!你走了嗎?要誤早課了!快快快快點!”

碎嘴常兄都結巴了,奚平摸出自己的懷表瞄了一眼,其實感覺時間還挺富裕。

然而常兄急得要撓門,奚平也隻好連懟再杵地將頭發胡亂塞進頭冠,顧不上揪掉了多少,隻恨不能遁入空門,剃個禿瓢乾淨。

他隻來得及抄起地圖,就被同院的常鈞一把拽了走。

常鈞:“帶好問路符了嗎?”

奚平莫名其妙:帶它乾什麼?

不等他回答,常鈞就緊張地說道:“沒事,我帶了一打,寫廢了也有的替換。咱們快去找稻童,第一次用符紙,恐怕不得要領,得多試幾次……哎,那裡!”

奚平順著他手指方向一抬頭,見好幾個同窗正七嘴八舌地圍著個稻童。

“早課在乾坤塔,‘乾坤塔’得寫正楷,工整一點……小心彆出框!”

“好了好了,快快快!貼上貼上!”

“你們都彆圍著稻童啊,擋著路它怎麼領咱們走,散開點。”

常鈞一把將奚平拉進人群:“太好了,他們已經找到引路稻童了,咱們快跟上!”

他話沒說完,就隻見貼上了問路符的稻童緩緩動了——眾目睽睽之下,那稻草人邁開宛如大家閨秀的小碎步,好像唯恐踩死一隻螞蟻,端莊地沿著小路往西挪去。

等這位的蓮步開到乾坤塔,他們大概能趕上吃年夜飯。

奚平:“……”

弟子們“嗷”一聲崩潰了,奚平這才發現,除了自己帶了地圖,其他人手裡都隻攥了問路符。

這些人可真行,那麼清楚一張地圖自己不會看,怎麼就這麼相信所謂“仙器”?

“彆指望它了。”奚平飛快地在地圖上溜了一眼,拿出他被侯爺拎著家法攆著滿金平跑的認路經驗,“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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