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地的風俗是,下葬儀式要在中午之前。兩人在殯儀館外沒離開,等到追悼會結束,喪葬車隊朝墓園出發,程騫北就啟動車子跟在後麵。
不管他表現得如何淡定,這場景也實在是叫江漫為他難受。爺爺去世,連葬禮都不能參加,隻能等到人群散去後,悄悄祭拜一下。
這實在是太淒涼了點。於是她對葉家那一大家子的印象就更差了。
一直到中午快十二點,下葬儀式終於結束,葉家人和法師以及親朋好友,總算從墓園離開。
程騫北和江漫這才來到空無一人的葉老爺子墓碑麵前。
江漫跟著他一起跪在墓碑前,放下白菊花,點上香燭,重重磕了三個頭。
“爺爺,我和漫漫來送你了!這十年,謝謝你對我的疼愛,騫北無以回報,唯一能做的就是,將你的畫作和手稿保護好,不讓您的心血再在金錢市場中被玷汙。”
說著,他又握住江漫的手:“您放心,我和漫漫會好好的,我以後有人關心有人疼的,您在天之靈不用擔心。”
江漫心跳微微加快,因為她忽然有點分不清,程騫北這是跟從前一樣在葉老葉子麵前的習慣性演戲,還是說,是出自於他真情實感的承諾和保證。
程騫北說完,轉頭看向她。
江漫對上他的眼睛,心中一時五味雜陳,嚅囁了下唇,開口道:“爺爺,我們會好好的,您安息!”
程騫北抿抿嘴,望著那墓碑上的葉鶴鳴三個字半晌,然後拉著她的手站起來:“走吧!爺爺喜歡清靜,這幾天估計也煩了,讓他好好休息吧。”
江漫點頭。
從墓園回到市區,已經過了一點,兩個人找了家安靜的餐廳,隨便點了幾樣餐。江漫倒是讓自己吃了飽,但程騫北幾乎隻象征性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看起來是沒有半點胃口的樣子。
他的臉色還是不太好,連唇色都有點發白,吃飽的江漫有點擔心:“你沒事吧?”
程騫北揉了揉額頭:“可能是最近沒怎麼睡好,有點累!”說完又道,“如果不麻煩的話,你開車送我回去吧!”
江漫輕笑:“你跟我客氣乾什麼?”
程騫北也笑了笑:“是哦!”
出了餐廳,江漫開著他的車,他坐在副駕駛座,車子沒開出去多久,他人就靠在椅背,閉著眼睛,好像睡了過去。隻是睡得似乎也不安穩,眉頭緊蹙,表情看起來有點難受的樣子。
江漫也不敢打擾他,一言不發將車子開進他居住的小區,才試探著開口將他喚醒。
“啊?到了?”程騫北醒過來,臉上有些迷茫。
“下車吧!”江漫道。
保持關係得這一年,大部分時間都是他去她的公寓,她來他家裡,隻有過兩次。這個小區比她那邊高檔很多,他住得是一梯一戶的高層公寓,門禁很森嚴。
江漫本來是想開車送完人就回家休息,但是看到他一臉倦色,整個人好像有點渾渾噩噩的樣子,不敢也不忍心讓他一個人上樓,下了車後,上前扶住他:“我怎麼感覺你狀態很不好!”
說這話的時候,恰好碰到他的手掌,皮膚上傳來的熱度,讓她心裡一驚,趕緊伸手探向他的額頭,道:“你發燒了!”
程騫北倒是沒什麼太大的反應,隻是表情有些難受的樣子,有氣無力地走進電梯,靠在電梯壁上,垂下眼睛虛弱道:“我要是沒休息好,就容易發燒。”
江漫道:“我送你去醫院吧!”
程騫北搖搖頭:“不用了,我家裡有退燒藥,吃完藥睡一覺就好了。”
江漫聽他這樣說,也沒堅持,畢竟他對自己的身體狀況,應該比她更了解。
出了電梯,她扶著她進屋。
他的房子很大,將近兩百平,但是裝修很簡潔,有種沒有什麼煙火味的感覺。她扶著他到臥室的大床躺下:“你藥放在哪裡?”
程騫北閉著眼睛道:“在衣櫥下麵的抽屜,裡麵有個藥箱。”
江漫點頭,打開衣櫥,翻出裡麵的抽屜,拿出藥箱,裡麵有很多常備藥,她按著說明找到了退燒藥。本來想去喂他,才發覺忘了還沒準備熱水。
她到底沒怎麼照顧過人,又是在自己不熟悉的房子裡,手忙腳亂燒了熱水端進來,發覺程騫北已經睡著了。
她輕輕喚了喚他,沒有得到回應。想了想,將水杯放在床頭櫃上,自己坐在枕頭下方,將男人扶起來,靠在自己胸口。
程騫北應該還沒睡得太沉,在她的動作中低低囈語了兩句,卻沒有睜開眼睛。
他的身體很燙,整個人想必也是難受的。
江漫摸了摸他的臉,他像是有感應一般,伸手將她的腰抱住,將發熱的臉抵在她的脖頸下方,形成了一個依賴般的依偎姿勢。
也不知為何,江漫忽然心裡湧上一片柔情,想要將這個男人緊緊抱住。
不過理智告訴她,現在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她端起水杯,放在程騫北唇邊,男人配合地微微張開,當水進入嘴巴時,像是本能般吞咽了咽。
她又將藥片送入他的口中,也不知是太乾還是太苦,男人本來已經舒展開的眉頭,又蹙了蹙,似乎是想將藥片吐出來,江漫趕緊給他喂了口水:“這是藥,可千萬彆吐了。”
程騫北像是聽到了這句話一般,雖然表情有些不太情願,但還是乖乖地將藥片吞了進去,又就著放在唇邊的水杯,咕咚咕咚喝了兩口水。
有那麼一刻,江漫恍然間覺得,自己抱著得不是外界傳言的那個卓爾不凡的程騫北,而隻是一個脆弱的等待彆人疼愛的孩子。
脆弱的孩子?
連江漫自己都覺得這詭異的想法有些不可思議。
吃完藥的程騫北在她懷中安靜下來,她抱了會兒他,感覺他徹底睡著,才小心翼翼放下來,給他蓋好空調被。
坐在床上還沒離開的江漫,低頭看向床上睡得無知無覺的男人,因為發燒的關係,他先前還蒼白的臉,這會兒泛著一點紅暈,長長的睫毛像把小扇子一樣覆下來,整個人有種奇妙的柔和感。
江漫覺得自己好像是第一次認識這個男人,又有點像是久彆重逢,人還是那個人,卻又好像不是曾經認識的那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