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車回到小區的地庫, 江漫沒有馬上下車,而是坐在車內,拿起許慎行的資料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許慎行的父親身居要職,他利用父親的關係要拿到這些資料並不難。當然, 這些東西也並非什麼確鑿的證據,但無不指向了程騫北背景不乾淨這個事實。
其實時至今日, 江漫自認對程騫北仍舊談不上了解。他戲劇性的身世和不可思議的發跡之路, 都給他這個人打上了複雜神秘的烙印。
她當然不會完全相信許慎行給得這幾頁A4紙, 因為她知道,許慎行之所以去調查程騫北, 無非是因為偏見。而偏見帶來的結果, 必然也是擺脫不了偏見。
她深呼吸了口氣,江紙張塞進包裡,下車上樓。
刷卡進門, 屋子裡亮著燈, 廚房裡有聲音傳來。江漫將包隨手丟在沙發, 走到廚房門口,看到身長玉立的男人站在料理台前在煮東西。
還挺有點居家男人的範兒,這和她剛剛看到的資料, 很有點違和。
“你還沒吃飯?”江漫問。
程騫北轉頭看她:“你回來了?本來是打算約你一塊吃, 但你和朋友吃了,我就回來隨便煮點麵。”
江漫好奇湊過去, 看到鍋子裡紅綠相搭的麵條, 笑道:“其實我也沒怎麼吃飽, 你分我一點唄!”
程騫北看了她一眼:“行,你出去等著。”
江漫向來奉行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笑著拿了個小碗,撈了大半碗麵,端著出去了。
兩人對立而坐,熱氣騰騰的麵條,讓江漫剛剛一直有些憋悶的心情舒暢了不少,她埋頭吃了幾口,抬頭看向對麵的男人,笑著問:“你這手藝是得了你媽媽真傳嗎?”
程騫北點頭:“不過比我媽還是差遠了。”
江漫沉默片刻,又問:“你小時候過得快樂嗎?”
程騫北抬頭,輕笑了笑:“還行吧!”
“有特彆好的朋友嗎?”
程騫北漫不經心道:“下塘那邊雖然人口流動很大,但也有不少老居民,或者搬來就長住的街坊鄰居,一起長大的孩子挺多的,有幾個發小,不過離開後,就沒怎麼聯係了。”
江漫道:“你從小就是好學生吧?”
程騫北抬頭看她,笑道:“那得看好學生的定義是什麼?如果是學習的話,那我肯定是好學生,小時候在我們家店門口路燈下寫作業,還被人拍過。”
江漫也笑:“你的意思是,除了學習之外,你就不是好學生了?”
程騫北道:“那你覺得我在本科碩士時,算好學生嗎?”
江漫對他的大學生涯,其實也隻是道聽途說,不過道聽途說的真實性還是很大的。她知道他幾乎不逃課,考試成績一直很優異,但除此之外,他在學校神龍見首不見尾,從來不參加學校的任何活動,和同學的交往更是泛泛。
當然,不參加活動,並不代表什麼,隻要學習好,沒有做什麼違法亂紀的事,仍舊算得上好學生。
“算吧!”她說。
程騫北輕笑道:“謝謝領導肯定。”
江漫看了看他臉上輕鬆的表情,思忖片刻道:“我今天遇到葉敬知了,聽他的語氣,葉家現在肯定在挖你的各種黑料,你要是做過不那麼好的事,最好趕緊找出應對方法。”
程騫北不以為意地挑挑眉,看向她,笑問:“在你看來,什麼叫不好的事?”
江漫道:“……反正就是能讓輿論受到影響的事。”
程騫北又問:“那你覺得我做過什麼不好的事?”
江漫歪頭看他,半開玩笑道:“誰知道呢?港劇裡不是經常說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嗎?你年紀輕輕就這麼有錢,指不定是走了什麼暗道呢?”
程騫北點點頭:“說得也是。”
江漫稍稍斂笑,用腳踢踢他:“我說真的,你自己當心點。”
程騫北看著他但笑不語,半晌後,又冷不丁道:“那要是我真的做過什麼違法亂紀的事呢?你會大義滅親嗎?”
江漫遲疑了片刻,還是點頭:“我雖然也不是什麼道德標兵,但法律是我的底線。”
程騫北笑著朝她伸出大拇指:“守法好公民,值得表揚。”
江漫瞪了他一眼,認真問:“你做過什麼違法的事嗎?”
程騫北問:“我說什麼你就相信嗎?”
江漫點頭:“我相信。”
程騫北輕描淡寫道:“我沒做過。”
也不知為何,明明自己是一個隻相信證據的人,但這簡單的四個字,還是讓江漫心中的一顆大石頭重重落在地上——哪怕他其實也並沒有那麼相信他。
程騫北說完,喝了碗裡的麵湯,抬頭看向對麵的人,話鋒一轉道:“不是因為我放了長假麼?想好要我怎麼補償了嗎?”
江漫想了想,笑道:“你要有時間,陪我去度個假怎麼樣?馬代或者巴厘島都行,我要住水上屋,白天潛水,晚上看星星。”
程騫北點頭:“行,我把手上的事處理好,過幾天就陪你去,正好清靜幾天,不然要被媒體煩死了。”說完又戲謔道,“那今晚先付點利息。”
“啊?”
程騫北道:“之前說好的肉償,我說話算話。”
江漫皮笑肉不笑嗬嗬兩聲,將自己的小碗往他麵前的大碗一摞,道:“趕緊去洗碗吧!”
當然,這個晚上,江漫還是接受了程騫北的肉償。
這幾天發生的事情,讓人應接不暇,本來平靜的生活,徹底被打亂。她還來不及去體會這場才回過神的愛情,人已經被裹挾著向前。她曾經以為自己已經足夠成熟,有足夠的能力去控製自己的生活,但是現在才發覺,麵對這些如同雪球一般越滾越大的是非和麻煩,她除了憑著本能往前,能掌控的微乎其微。
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及時行樂享受身體交彙帶來的短暫愉悅。
反正明天也不用上班,江漫完全由著程騫北胡來,也順便發泄自己無法排遣的躁亂。
到後來,她如同一灘爛泥躺在床上,程騫北倒還精神奕奕,坐在她身旁摸了了會兒她的頭發,起身下床。
“乾嗎去呢?”江漫用腳懶洋洋踢了踢他。
程騫北拿起煙盒,朝她揚了揚:“去陽台抽根煙。”
江漫吃吃笑道:“爽完就丟下我躲一邊去抽煙,你說你是不是渣男?”
程騫北輕笑:“你要不介意,我就在房間抽?”
江漫踹他一腳,翻了個身趴在床上:“彆!渣男趕緊一邊去,我要睡覺了。”
程騫北彎身伸手揉了把她的頭發。
“彆擾我!”江漫含含糊糊道。
程騫北收回手,站在床邊又看了會兒她的後腦勺,直到她的呼吸漸漸變得深沉,才轉身出門。
他抽出一根煙含在嘴中,路過客廳時,目光落在江漫隨手丟在沙發上的包,略微遲疑片刻,還是走了過去。
站在沙發前半晌,他才彎身打開那隻包的拉鏈,將裡麵的幾張紙抽出來,輕飄飄掃了一眼,又原封不動塞了回去,然後走到陽台,拿出打火機,啪的一聲摁下。
一簇藍色的火苗竄出來,劃破了黑夜,但是口中的煙,卻遲遲沒有湊上去點燃。
他鬆開手指,火光熄滅。過了片刻,又摁下。反複幾次,隻聽得打火機在黑暗中有節奏的聲音,卻始終沒有將煙點燃。
過了須臾之後,程騫北終於還是將口中的煙拿下來揉碎丟在煙灰缸裡,抬頭看向遠處的萬家燈火。
“騫北,你以後要好好的,乖一點,不要去怨恨誰,也不要去強求,屬於你的終究會屬於你,不屬於你的強求也強求不來的。”
母親彌留之際的忠告,言猶在耳。
可是他卻早就背道而馳。
*
江漫工作日的生物鐘,讓她七點不到就醒了過來。不過想起自己如今已經休長假,自然是賴在床上不起來,直到程騫北出門,肚子有點餓了,才不情不願爬起來。
程騫北給她在餐桌上留了早餐。
這人還挺有情調,三明治上用番茄醬描了一朵花,切好的水果,整整齊齊擺放在精致的瓷盤裡。
吃完早餐,猶豫了許久,還是按著昨晚的計劃出門,去了下塘街。
她並不完全相信許慎行給得那份資料,可是那份資料提醒她,她對程騫北確實一無所知,也正如此,促使她想要去了解他。
因為她不能對一個打算交付下半生的男人一無所知。
這是她第二次來下塘街,這邊因為要拆遷重建,曾經很熱鬨的批發市場,去年已經全部搬走,隻剩下零零散散的小店,守著最後的時光。
江漫找到社區辦公室。
“請問你找誰?”裡麵正在玩電腦的年輕工作人員,看到有人進來,抬頭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