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番外三(1 / 2)

情深似淺 蔚空 13473 字 3個月前

上個世紀的下塘街是這座城市最熱鬨的一隅, 自從小批發市場在這裡發展起來後,就彙集了天南地北各地來城市裡謀生的人們, 三教九流, 什麼樣的人都有。

阿蘭米粉店是這條街上一家有了些年份的小店, 先前開店的是一對帶著孩子的年輕夫妻, 後來男人意外過了世,就隻剩下女人獨自帶著個孩子。

下塘街人流大, 米粉店的味道又著實不錯, 生意一直都很紅火。

女人模樣生得實在漂亮, 哪怕是已經三十出頭,日日在油煙中磋磨, 也仍舊掩蓋不了她的美麗。這條街鬨事的混子本來就多,一個帶著孩子的漂亮寡婦,自然是容易被那些癟三們盯上。

“讓你彆跟他們動手,你怎麼總是不聽呢?”女人溫柔的聲音無奈地歎道。

小小的店子裡六張桌子倒了五張,杯盤一片狼藉, 幾乎每個星期,這樣的事情都會上演,隻不過今天鬨得更凶一點。

如今天天來鬨事的一夥人,總共五六個,老大是個二十七八歲的混子,這條街上的人都叫他大龍。往常這夥人隻收保護費, 但如今那大龍盯上了辛蘭, 每次來都想揩油。

這個時候的程騫北才十三歲, 從十歲開始,他已經和這些人動過不知道多少次手。但一個半大的孩子,怎麼可能是大人們的對手,每次免不了被打得鼻青臉腫。

如今年紀稍微大一點了,不再像之前那麼被動,但對方人多,他一個小少年,自然還是討不到任何好處。

今天那大龍又對他媽動手動腳,他從廚房裡拿了把刀出來發瘋狂砍,才把人趕走,但店裡被人砸了個稀巴爛。

辛蘭看著兒子臉上的傷口,又是心疼又是生氣,從屋子裡拿出藥給他擦,被他避開,繼續低頭悶不做聲收拾桌子。

“你脾氣怎麼這麼犟呢?都給你說多少次了,這些人也就是要點錢,給了錢就好了。我們也不差那八百十塊。”

程騫北咬著牙齒,太陽穴的青筋因為憤怒而凸起,過了許久,梗著脖子道:“一碗粉五塊錢,一天從早忙到黑,頂多也就掙個兩三百塊,百八十塊也不是大風刮來的,憑什麼給他們?”

“憑我們圖個安寧,破財免災懂不懂?”辛蘭無奈地歎道,兒子是個好孩子,從小就勤快,也心疼父母,就是脾氣犟了點,不懂得服軟。

“不懂!”程騫北將抹布重重地丟在桌上,像隻噴火的牛犢子一樣,狠狠地看向母親,“他們不僅要錢,還騷擾你。今天隻是摸一把,明天就不知道要乾什麼了?”

辛蘭愣了下,幽幽歎道:“咱們打開門做生意,他們也不會真的敢做什麼?派出所就在旁邊幾十米呢!”

“派出所能有用的話,我們也不用隔幾天就掏百八十塊買平安了。”

辛蘭軟下聲音:“小北,我知道你是心疼媽媽!可媽媽沒彆的本事,在這裡還能掙點錢讓你好好上學。再忍幾年好不好,等你考上大學,咱們就搬走。”

十四歲不到的程騫北,看著母親溫柔的麵孔,終究沒再說什麼,隻是拿起抹布繼續乾活兒。

蹭蹭的腳步聲傳來,緊接著一個剃著平頭的清俊少年風風火火跑了進來。

“臥槽!大龍那狗日的前兩天不是才來收過保護費麼?怎麼又來了?還搞成這樣子!”王昊天義憤填膺道,說著又惡狠狠補充一句,“遲早有一天我要把那狗日的弄死!”

辛蘭笑著啐了一聲:“小小年紀說什麼死不死的,這裡沒事的。”

“辛姨!”王昊天道,“以後大龍那夥人來,你就叫我,彆讓騫北一個人擋著。”

辛蘭道:“他們就是收點錢,你們彆跟他們硬著來,倆小孩子哪裡是他們對手。”

王昊天不以為然道:“辛姨,我十五歲了,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單打獨鬥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

確實,在這條街上的同齡人中,他早就無敵手了。

辛蘭搖搖頭笑著沒再說什麼。

王昊天幫著忙將桌子收拾好,又跟程騫北一塊拿了木條和釘子,把弄壞的桌椅修好。

這會兒是暑假下午,沒什麼人,辛蘭見倆孩子熱得一頭汗,拿了二十塊錢給他們:“你倆出去玩會吧,彆待在店子裡了,早點回來不要打架。”

程騫北接過錢嗯了一聲,跟嘻嘻哈哈的王昊天一起出了門。

在臟亂的街道走了一段,王昊天才想起來看他一眼,見他額頭腫了一大塊,問:“你要不要擦藥?”

程騫北搖搖頭:“沒事。”

王昊天看了眼天色,太陽好大。他提議:“去滑冰嗎?我有幾個哥們兒在那邊,裡頭有空調,涼快。”

程騫北搖頭:“你去吧 ,我去豆腐廠那邊待會兒。”

王昊天:“行!那我去了。回來再找你。”

程騫北和他揮揮手,兩人分道揚鑣。

豆腐廠是棟廢棄的危樓,因為以前有個做豆腐的小工廠在立麵,大家就這麼習慣叫了。附近的小孩子經常去裡麵玩兒,不過那房子如今爛得厲害,因為擔心垮塌,很多孩子就被父母叮囑著不能來這裡了。

沒人正好,給了程騫北一個安靜發呆的好地方。

下塘街實在是太吵了,這是他唯一能找到的清淨地兒。

他爬上樓頂,手枕著頭,躺在屋簷下,看著炙熱的天空。

額頭上的傷其實還是很有點疼,但他已經習慣了。疼痛可以習慣,可有些東西對於一個十三歲的少年來說,卻無法變成習慣。比如這種被人欺淩而反抗無能的生活。

他可以受欺負,但是他不能眼睜睜看著母親被人欺負。

“嘿!”正閉眼想著,腳邊被人輕輕踢了下。

程騫北睜眼,看到笑得一臉燦爛的王昊天。

王昊天將手中的一罐冰可樂丟給他,他順勢接住,問:“怎麼沒去滑冰?”

“我忽然想起豆腐廠隨時有垮塌的危險,不放心你一個人來這裡。”王昊天在他旁邊坐下,“想什麼呢?”

程騫北坐起身,將可樂拉環打開,噗地一聲,可樂嘩啦啦冒出來,他昂頭猛灌了一口,頓時燥熱去了大半,然後轉頭看向身旁的男生,笑說:“天哥,你是我這輩子最好的朋友。”

“那當然。”王昊天朝他眨眨眼睛,“咱們以後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程騫北想了想,道:“你說咱們以後出了下塘街,能在這座城市混出頭嗎?”

王昊天笑著問:“稱霸附近幾條街麼?”

程騫北失笑:“不是這種!是像電視裡的成功人士那樣,穿著西服打著領帶,有錢還有地位會被人尊重羨慕的那種。”

王昊天嘖了一聲:“這個有點難吧!我就會打架,以後準備多開幾家店就好了。”說著又道,“不過我覺得你行,你會讀書,以後考上大學了,還是有機會的。”

程騫北默了片刻:“嗯,我覺得我行的,到時候有錢了,就帶我媽去住高檔小區。”

王昊天:“好,我跟你買同一個小區,咱們還當鄰居。”

程騫北笑著點點頭,也許是有了對未來的憧憬,當下的困苦好像也就沒那麼難受了。

王昊天皺了皺眉,話鋒一轉:“不過大龍那個狗日的真是麻煩,我看他好像盯上辛姨了,真想偷偷把他做了。”

程騫北默了片刻,冷不丁道:“我下半年滿十四歲。”

“啊?”王昊天不解地看他。

程騫北喝了口可樂,說:“未滿十四歲不用負刑事責任。”

“什麼?”

程騫北轉頭看向自己一起長大的發小,那個隱約的念頭漸漸成型,讓她眼睛裡閃著些興奮的光:“大龍想欺負我媽,我想弄死他以絕後患,這樣的話,以後也應該沒人再敢來鬨事了。”

饒是從把打架當成家常便飯,弄死誰這種話常常掛在嘴邊的王昊天也一下愣住,因為他說的時候是逞凶鬥狠的氣話,而此可程騫北卻是在認真和他商量這件事。

“殺……殺人?”

程騫北說:“我打聽過了,那個大龍是外地流竄來的混混,幾個小弟都是些烏合之眾,沒什麼本事,不至於為了他報仇,他要死了,那團夥肯定也就散了。”

“可……可是殺人?”

程騫北惡狠狠道:“就算不弄死他,也讓他半殘,看他還怎麼囂張。”

“你說真的啊?”

程騫北點頭,一臉的篤定:“沒錯,這兩年他收了我們家幾千塊的保護費,現在還打我媽的主意,我不能再讓被他欺負下去。”

王昊天猶豫了片刻,深呼吸了口氣:“行,我支持你,那狗日的東西,要不是每次身後都跟著人,我早就弄他了。”

這麼一說定,程騫北一雙漆黑的眼睛,亮得厲害,那是一種嗜血的光芒。呼之欲出的興奮和瘋狂,將本來應該屬於十三歲少年的純良心性吞噬了。

程騫北和王昊天不一樣,他從小做事有計劃有條理,要做什麼事絕對不會隻在口頭上說說而已。在大龍一夥人再次來鬨事之前,他背著母親辛蘭,開始為自己的計劃做準備。

大龍來收保護費,每次至少五個人,年紀最小的也有十七八歲,單打獨鬥他根本不是對手,也經不起纏鬥。必須在他們反應過來之前,用最快的速度,將事情完成。

他偷偷買了一把雙麵刃的軍刀,自己用磨刀石仔細磨了磨,拿了豬肉試了一下,鋒利無比。

大龍來的那天,辛蘭專門交代他彆衝動動手,他很聽話地點了點頭,以至於大龍收到錢時,看店裡的這個小孩子不像往常那樣反應激烈,還覺得很有些意外,拿著錢朝他招招手:“這樣才對嘛!以後指不定咱們還是一家人呢!來,過來叫聲爸爸。”

辛蘭的臉色很難看,不動聲色地朝自己兒子搖搖頭。

然而程騫北仿佛沒看見一般,單薄的身子來到了大龍跟前。

大龍比他高了半個頭,伸手滿意地拍拍他的頭:“快點叫,叫了給你一個大紅包!”

程騫北抬頭看向他,嘴角忽然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

大龍覺察到不對勁的時候,已經來不及。麵前的孩子,忽然從腰間抽出一把閃著寒光的軍刀,飛快地朝他連捅了四五刀。

還是旁邊的人反應過來,將他拉開,第六刀才沒捅下去。

大龍腹部的血像是噴泉一樣冒出來,捂著傷口重重倒在地上。他的小弟們雖然都是烏合之眾,但大概也是被灌輸過“義氣”二字的,看到老大被捅傷,自然發了瘋一般掄起凳子朝十三歲的程騫北撲上來。

程騫北很快就被砸倒在地,辛蘭尖叫著去替兒子擋下那些凳子和拳腳,好在拎著一根長鐵棍的王昊天,適時闖進來。

他比程騫北大,個子比他高,也長得比他壯不少。有了他的加入,再加上發了狂的程騫北,兩個人竟然也沒太占下風。

這場惡鬥打得不可開交,眼見著就要出人命了,派出所的小警察們終於趕來。

雖然沒死人,但三人重傷,大龍在醫院裡躺了三個月,留下的後遺症,讓他出院後也無法再為非作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