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身世(1 / 2)

杜雲安把那包碎銀子給杜仲:“怪不得都削尖了腦袋往裡頭去呢,我才進去多久?不上半年就得了近二十兩的銀錢。”

杜仲搬出兄妹兩個藏錢的小箱子,笑著招手:“快過來數數咱家的家底子,看厚了多少。”

杜雲安打眼一看就知多了不少,下頭碼著一層五兩重的小元寶呢:“哥哥又走鏢了,怎麼沒告訴我?”

“走了兩趟近鏢。師傅現如今坐鎮京中不大出門了,我接手了直隸這片的水鏢。”

這鏢局的買賣分路鏢和水鏢,相對而言,水鏢的風險還小些,蓋因如今京杭大運河通達繁華,過往官船漕船極多,張老爺子幾十年闖出的麵子在這條水路上也還好使。

可不管陸路水路,這走鏢都是個危險的行當,鏢師們不僅功夫要好,還得靈活機變,鏢路上什麼牛鬼蛇神沒有,是樁拿命換名利的行當。

杜雲安心裡並不願意□□後吃這碗飯,想來雲氏當年也沒料到杜仲會這樣得他師傅看重,要將衣缽傳授。

“哥……”杜雲安猶豫一下。

杜仲摸摸她的發頂:“好安安,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彆擔心,如今太平盛年,賊匪不成氣候,再者說師傅漸漸年邁,我得了他老人家這些年悉心教導,效勞出力都是應該的。”

“不過暫且負責就近的這一片罷了。師傅弟子眾多,還有張家本家子侄在裡頭,這次重新分派各路買賣,因我才出師,師傅不放心才放在眼皮子底下。”

話雖如此,可杜雲安不是真正的深閨女兒,她在王家看過輿圖,知道直隸有多大:涵蓋了京、津,冀省大部不說,還囊括了魯省、豫省的小部地方。直隸又富庶,絕對是鏢局生意裡的一塊肥肉。

“男兒誌在四方,也趁著給師傅幫忙這幾年四處遊曆看看……”

看她哥哥神采飛揚,杜雲安便不忍再說。

“哎呀,正經事忘了說了!”杜雲安扯開話題,嗔道:“都是哥哥拿銀匣子鬨得,叫我隻顧鑽錢眼了。”

說著就把那一摞書稿搬來,眉飛色舞:“我這個月才發現針線房側近的小樓是個書閣,不知道是他們祖上誰的書房,臟亂的都不成樣子了——但裡頭著實有不少書,除了架上,地上都胡亂堆著好些裝書的木箱子。我求了金大娘,金大娘叫我想看隻管自己去翻,說那地方是廢了不用的,王府藏古籍珍本的書房書庫另有地方。”

她拍了拍那堆紙:“好些寶貝!有正經的四書五經、有各家注解,還有史書、遊記、詩集、傳記之類的。又多又雜,不少都被蟲蛀了,可惜了的。”就是春宮都有幾本,糊上彆的書皮藏在架上。可見這書房的原主人,怕也是個讀書糊弄鬼的公子哥。

“我撿那有用書的抄錄來,回家再整訂成冊,慢慢的咱們家也能攢個書齋——日後哥哥有了子女,我的小侄兒小侄女們,讀書明理也好,增擴見聞也罷,就是想考科舉也有底氣些。”

寒門難出貴子,大抵就因為筆墨紙硯貴、拜師更貴更難,而拜個好老師就真是難比登天了。四書五經這些書鋪尚能買著,可大家注解卻大多是各家私藏,學子們讀一本好的注釋感悟,有時能堪比名師解惑授業的效果。可歎王家不識貨,如今最出息的子孫還是個武職,祖上收羅的這些好東西都喂了書蟲。

杜仲也知好歹,當下笑道:“你隻彆累著自己。再有,筆墨紙張也彆占他們便宜,咱們帶進去,以後若短了,寧可叫我去送或是花銀子請門上捎帶,省的落人口實。”

“寫字費眼,不可吝惜燈火……你有銀錢傍身,哥哥才能放些心。”杜仲的理由說一通,把那裝錢的銀袋子又塞進不少,鼓鼓囊囊的給杜雲安仍放回包袱裡。

“哥!”杜雲安好笑,偏她眼下還有一件好事沒說,當即獻寶似的將一遝做了記號的紙挑揀出來:“你看這個。”

卻原來是些泡藥酒相關的瑣碎記錄,“這是從幾冊《南酌堂日記》裡摘出來的,那南酌堂主人看自訴是前朝一位屢試不第的藥酒商,雖名不見經傳,卻洋洋灑灑記了十來本日記,事無巨細。”

“……又十日,添延胡索、小茴香各二錢,果於跌撲扭閃效用更好。”杜仲大略翻看:“黨參、母丁香、熟地黃……餘將此味助陽酒中另加二條指長蜈蚣子,蜈蚣不去頭亦無需烘烤,研磨入酒即可……親試之,甚美。”

杜仲盯著“甚美”二字臉色奇怪,心知妹妹不懂,但這心裡還是多一重擔憂,誰知道那些書裡會不會有什麼不能入目的東西。

杜雲安見他停下,悄悄瞥一眼書稿,神色如常,果像如杜仲所想不懂。杜仲忙掩飾過去,卻不知他妹妹正想:這位南酌堂主人是個老不正經,他原文寫的是“夜禦兩妾,甚美”。

可惜這位的心血卻無人看重,和些話本、戲折被亂七八糟丟在個爛木箱裡,虧得那箱子是樟木的,這才沒全黴爛掉。也怪這日記主人什麼都記錄,和美妾的畫眉之樂、試酒方失敗時狎妓散心、連解鎖新姿勢都要記一筆……

杜雲安抄錄時,隻挑了其中有用的散方流程摘下,許多露骨的點評也省略掉,要不然她哥哥見了,隻怕也和王家人似的,將這些日記視為偷香竊玉話本之流了。

“哥哥不妨挑幾個簡單的試試,泡出來再請郎中瞧瞧,倘若果真無害有益,就常備下。我看裡麵有好幾個活血通筋的,豈不正合適。”杜雲安看那南酌堂主人經常自吹什麼‘攜十兩金求,不與’、‘極北地商人欲訂百缸蛇酒,但餘新得美姬,無暇釀製新酒’,或許按他的方兒浸出的藥酒,效果比從鋪子裡買的還強些。

杜仲卻更知道這些摘抄的珍貴,他自小練武,也喝過不少藥酒,用一兩味藥材或蛇蟲泡酒不稀奇,莊戶人家也會弄,可安安抄的這些未免過於繁瑣了,怕是真如這手劄的主人自述的那樣,是經他改良的良方。

比起杜雲安想著給哥哥和他一眾師兄弟們用,杜仲想的更長遠:他在鏢局武行混跡了十年,最知這裡治跌打損傷、風濕骨痛的好藥油好藥酒有錢難求;而作為即將及冠的小郎君,杜仲雖沒像師兄們那樣早早開葷,但也了然——藥酒千類、良方百種,對男人來說,壯陽助陽者最戳肚腸,古往今來,莫不如是。

“這些記錄和法子需得一一驗證,那裡頭殘方且先擱下,且把最詳備的拿出來。”杜仲說。

“先試幾種,若有效,咱們不僅可以自家用,還可貨給商鋪,我走鏢時也能帶些在船上,銷往各地……”杜仲走水路,鏢局自己的船曆來許鏢頭活計攜帶些私貨,隻要不出格就行。

兄妹倆相似一笑,這興許就是杜家起家的基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