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坐在茶室裡研究地圖的女子茫然抬頭,不敢相信地側了側腦袋。
奇怪。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
這林子裡,是又進了什麼露天K歌團夥嗎?
*
彆說,社死歸社死。這法子還真有些用。
永晝傾向,本身在引動情緒方麵就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更彆提唱歌筆的本質是個永晝辰級——不過一首歌的工夫,楊不棄就能明顯感覺到,身後傳來的壓迫感降低了不少。
這也證明了另一件事。這隻唱歌筆所能引發的“情緒”,應是和所唱曲子本身的情緒有關,倒不用硬讓歌詞貼合。
這對楊不棄來說是個好消息。循環了幾遍《他一定很愛你》,又來了一首“你身上有他的香水味,是你賜給的自卑”——香水味有沒有不好說,他現在倒真是蠻自卑的。
儘管自我感覺發揮良好,楊不棄仍是警惕地沒有回頭。而徐徒然,雖說抽空往後看了好幾回,卻難得沒有多說什麼,隻悶頭推著楊不棄繼續往前趕。
楊不棄原本以為她是累了。畢竟徐徒然雖說基本免疫黑熊的精神攻擊,但這一路上她頻繁往後砸冰,又推著自己跑了那麼長一段路,會累也是理所當然。
然而很快,他就意識到事情並非那麼簡單——不知不覺間,周圍的溫度似是降了不少。吐息時都會噴出白氣。他警覺地轉頭,卻見徐徒然按在車把上的手明顯泛紅,仿佛被凍著。
“誒,你……”楊不棄擔憂地蹙眉,徐徒然也是看記也不看他。
“沒事。”她冷靜道,“你繼續。”
楊不棄:……
所幸此時,距離他們的目的地已經很近——靜謐的林子深處,恰好位於樹根博物館後麵一片區域。
這片區域少有熊巡邏,葉片也都很正常。放眼整片林子,這裡或許是最接近“普通”的區域之一。
而此刻,就是這片普通的林子裡,不知何時,已悄悄多出了好些樹枝。
那些樹枝鋪在地上,一根一根,首尾相連。如果單看細節,或許看不出什麼,但若將視角改為從上至下的俯視,就能很清楚地發現——
這些樹枝,在地上,構成了一個符文。
一個巨大的、足以容納所有黑熊的,壓製性符文。
……楊不棄現在隻想慶幸自己當時出於風險考慮,在實際操作時將符文又按比例放大了一圈。不然這種超標的程度,這符文還真未必夠用。
符文此時尚未處在激活狀態,所有的樹枝都安安靜靜躺在地上。中間留出一道空隙,正好夠徐徒然帶著一堆黑熊衝進去。
楊不棄提前指明方向,叮囑了一句“不要破壞符文”,徐徒然麵無表情地點點頭,將背包往車鬥裡一放,同時將手推車往旁邊一推,自己頭也不回地衝向符文中心。楊不棄則手腳並用,儘可能迅速地從手推車裡爬了出來,閉眼等在一旁,等到徐徒然喊了一句“動手”,方撲上前去——
心隨意動,鋪在地上的樹枝自行生長交纏。缺了部分的壓製符文被刹那補完,磅礴的生命力源源不斷地灌注其中,下一瞬,便見枯瘦的樹枝寸寸綻出新芽,生機煥發。
而由樹枝構成的符文,也因著這股生命力而被瞬間激活,成為了將大批黑熊困在其中的巨型牢籠!
見符文生效,楊不棄不由暗鬆口氣。另一頭,徐徒然則小心避開地上的樹枝,無比靈活地從陣中跳了出來——這種壓製符文僅對非人類生效,這也是為啥她在踏進符文陣前,要先將裝著可憎物的背包卸掉。
徐徒然安然脫出,這無疑是另一個令人安心的信號。楊不棄抿了下唇,再度拿起那支唱歌筆,非常自然地往下一按。
這回響起的,又是那首《心太軟》,楊不棄琢磨著這都露天K歌了,要唱也唱點自己喜歡的吧,遂切了兩首,切到一曲《K歌之王》,破罐破摔地繼續唱。
趁著黑熊被集體困住,他一邊唱一邊憑著感覺繞到後方,終於敢睜眼朝它們看去——隻見麵前的黑熊擠擠攘攘,其中不少寬厚的後背上,已經褪成稍顯淺淡的灰色。這更讓他放心不少。
很好,這樣看來,徐徒然的計劃是有效的。接下去隻要繼續利用這個道具……
楊不棄漫不經心地想著,視線無意中從旁邊林子中掃過,整個人忽然一僵。
……他這才發現,不遠處的樹林中,不知何時,多了兩個人。
一個是他曾在茶室中見過的那個布丁頭,另一個則是個人高馬大的中年大叔,穿著軍綠背心,背心上掛著大片胸針,胸前手臂皆鼓起大片肌肉,正抱著胳膊,一本正經地往這邊看。
楊不棄:……救命。
徐徒然原本正蹙眉打量著自己發紅的手掌,注意到他的停頓,茫然抬記頭,循著他目光看去,旋即哦了一聲。
“介紹一下,那位是喬風。就我之前說的力氣很大的那個。”徐徒然靠近楊不棄,匆匆介紹了一句,又轉向另外兩人,提高音量,“這是楊不棄,我之前說的同伴——”
“哦,好的——”布丁頭站在原地沒有移動,一手擴在嘴邊,同樣大聲地回答道,“我聽到有人在唱《香水有毒》,就跟過來看看——你們繼續,不用管我們——加油——”
看來徐徒然之前開會時應該和他們說了唱歌筆的事。這兩人對他們的行動接受十分良好。
……但這不代表楊不棄也接受良好。
有一說一,露天K歌是一回事。當著陌生人的麵露天K歌還K得不太好那絕對是另一回事。
也就他現在根須須都被裝了盆,不然這會兒兩個地洞怕不是已經挖出來了——對楊不棄而言,這會兒已經不是麻不麻的事了。他甚至感覺自己有點呼吸困難……
不,等等。
不對。
楊不棄霍地睜大眼睛,猛地喘了兩口氣,下意識地按住了胸口。
——他不是“感覺”呼吸困難,他是真的呼吸困難!
“楊不棄?”察覺到他的不對勁,徐徒然微微皺了皺眉。跟著迅速上前一步,一下扶住向下軟倒的樹人。
“你沒事吧?”她手掌扶在楊不棄身上,楊不棄這才發現她手涼得可怕。
他掙紮著搖了搖頭,緩了片刻,瞥了眼手裡的唱歌筆,終於明白了過來:
“這筆有毒!”
徐徒然:“……”
徐徒然:“啊?”
“消耗。”楊不棄閉了閉眼,努力調節著呼吸,說話也有艱難,“用它會有消耗。”
在他之前,也就徐徒然用過這東西。也不知是她用的時間短還是本身耐久高,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以至於楊不棄也沒想到還有這茬。
“嘖,怎麼還有這設定……”徐徒然抿緊了唇角,不遠處的符文陣中,卻又傳來新的騷動——
符文的力量本就有限,楊不棄的符文又是靠他的生命力驅動,與他本身息息相關。這會兒他人一倒,勁力鬆懈,連帶著符文的力量也開始削弱,樹枝上新生的枝葉凋零,被困的黑熊亦開始蠢蠢欲動。
徐徒然被鬨得心煩,直接一擊眼刀橫了過去,張口就是一聲怒斥:
“誰敢出來!”
話音落下,晶瑩的冰霜瞬間落下,順著楊不棄之前鋪下的樹枝無聲蔓延攀爬,宛如一支無形的筆,飛快塗抹,層層鋪色。符文陣中原本自帶的綠意瞬間被一層瑩白所覆蓋,爆發出的力量卻比之前更強,森森的寒意從四麵八方圍上,生生將陣中蠢蠢欲動的黑熊給壓了回去,控得動彈不得!
黑熊抖抖抖地抱做一團,楊不棄不知為何,心頭卻是一跳。張口剛想說些什麼,徐徒然卻已經伸手去拿他手中的唱歌筆,看來是準備自己上了。
誰想,她手指剛要碰上,那唱歌筆忽然劇烈掙動起來,竟一下從楊不棄手中掙脫出來,啪地掉到地上。
落地之後,它還在努力爬動,搖頭擺尾地,明明是一支筆筆直的機器筆,愣是給扭出了幾分蠕蟲的架勢。
徐徒然記莫名其妙,彎腰還要去撿。眼看她靠過來,唱歌筆扭得更急,似乎生怕她碰自己的樣子。
徐徒然:“……”
“它幾個意思?”她莫名其妙,“嫌棄我?”
“……”楊不棄默了一下,想起徐徒然那涼到可怕的手,試探著開口,“也許是覺得你手太冷了?”
徐徒然:“?”
她看上去完全沒察覺到這點,還將手放在臉上試了試。楊不棄有心想再問問她此刻的狀態,但現在似乎不是時候——計劃才進行到一半,徐徒然的符文陣也不知能撐多久。他們得抓緊時間。
他的目光落在了地上的那支唱歌筆上,試著將它拎了起來。這支筆現在連靠近徐徒然都不敢,操作的事,看來還是得自己……
就在此時,遠處的布丁頭,忽然又喊了起來:
“那個,請問需要幫忙嗎——”
“你們現在,是不是遇到什麼問題——”
楊不棄:……
他與徐徒然對視一眼。後者立刻起身,提高音量,三言兩語說清了現在的事——本來事情也很簡單。他們缺人唱歌而已。
布丁頭聞言,立刻大聲回應:“那個唱歌,是誰都可以的嗎——”
“如果是的話——我來幫忙——”
……
徐徒然二人再次對視一眼。
似乎也不是不行。
唯一的問題是,該如何將這筆給他送過去——人類遊客在彼此靠近到一定程度後,一旦發生移動就會有人被傳送走。徐徒然去顯然是有些風險的。更何況她還要照看符文陣。
徐徒然的第一反應是讓小粉花給捎過去。但這玩意兒太重,小花搬不動。
楊不棄深吸口氣,倒是迅速拿定了主意:
“我去吧。”
他現在繼續唱歌有些困難,但走路還是走得動的。
徐徒然瞥了下他的樹乾,神情有些鬆動:“你……不介意嗎?”
她記得楊不棄很不願意讓彆人看到他下半身。
後者聞言,卻是露出了一個看淡一切的笑容。
“本來是很介意的。”楊不棄目光放空了一瞬,“但現在,已經沒什麼好介意的了。”
巔峰社死都已經經曆過了。
相比起來,不是人,似乎也不是什麼大事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