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1 / 2)

眼前的情況,對楊不棄而言有些熟悉。他記得,在自己確認變成怪物的那一天,在他偷偷去找徐徒然的那一夜,她似乎也正陷在類似的苦惱之中。

不同的是,當時的他隻能遠遠站在床鋪之外,往牆壁上畫著抵禦符文;而此刻,他就站在徐徒然的床邊。

楊不棄不由自主地蹙眉,借著窗外的月光,四下掃視一番,飛快地拿起床頭櫃上的記號筆,坐在床沿,托起徐徒然的右臂,一筆一筆,小心翼翼地將她手臂上的符文重新描畫一遍。

符文接二連三地亮起淺淡的微光。徐徒然緊緊擰起的眉頭也逐漸鬆開。楊不棄觀察著她的神情,確認沒什麼事了,這才鬆了口氣,鬆開她的手,轉頭將記號筆輕輕放好。

他本打算再返回去睡覺,看看徐徒然露在外麵的胳膊,略一遲疑,又紅著耳根回轉,輕手輕腳地探向她外露的右手,想看看能不能將它塞回去。

不想,左手貼近的瞬間,徐徒然手臂忽然一抬,五指舒張,閃電般地叨住了他的手腕。

……對,叨。

楊不棄也不知道徐徒然為什麼會用這個姿勢。被睡著的心上人抓住手還聽到她夢囈不要走這種常見劇情,他不是沒在電視裡看過,突然發生在自己身上,說不心跳加速也是騙人的。但彆人抓手腕的姿勢,好像……

好像都不是這樣。

那手勢,不像是在留人,倒像是在拎什麼小動物的頸皮。

楊不棄正琢磨著呢,徐徒然又有動作。她還真的將他的左手提著往斜上方拎了拎,楊不棄猝不及防,被她拽得往前一撲,小半身體撲到床上。一臉懵逼地抬頭,正見徐徒然橫過右臂,將他的左臂卡在懷裡,自己的左手還在下麵作勢托了一下。

……看上去真的像是在抱什麼小動物一樣。

楊不棄身體被迫前傾,僵硬片刻,試著將手往外抽了一下,旋即隱忍地閉了下眼——他這個姿勢本來就彆扭,徐徒然力氣又挺大。他試著一抽,手沒抽出來,肩膀上的某根筋卻彆了一下,一陣抽痛。

他五官皺了一下,悄沒聲地給自己治了下肩膀,原地糾結片刻,索性也不再動彈,就維持著這樣一個彆扭的姿勢,直接用另一隻手臂墊著下巴,就那樣趴在了徐徒然的床頭,靜靜地看著她。

往好的方麵想,上一次他給徐徒然補完符文,隻能匆匆翻窗逃跑。而這一回,她在這兒,他也還在這兒。

楊不棄望著月光下近在咫尺的睡顏,不自覺地勾起了唇角,胸口與臉上都在發燙,像是裝滿了全世界的熱量,又在月光溫和的照拂下,一層層地融化成溫柔。

他跪坐在原地,表情因為努力克製而顯得有些極度緊繃,平複了好一會兒,方稍稍平靜下來,閉上眼睛,伴隨著徐徒然規律的呼吸聲,再次陷入沉睡。

夢裡,又是那隻黑兔子。依舊是那副拽得像是要上天的模樣,這回卻沒再暴躁到當街跺腳了。

楊不棄有些局促地衝它笑了下,很快就再次將目光轉到麵前的辰級大門上,深深吸了口氣。

*

第二天,徐徒然是在作死值係統的提示音中醒來的。

——【恭喜您,順利完成一次傾向升級。】

——【當前素質:白雪女王。】

——【當前等級:天災:輝/秩序:輝】

毫不意外的結果。

徐徒然模模糊糊地想著,緩緩睜開了眼睛。

老實說,她昨晚本來是打算升級混亂的。畢竟隻有真正升到混亂辰級才能徹底解決目前的幻覺問題。為此她特意將那團輝級混亂傾向的泥巴塊封裝好,放到了自己枕頭底下——根據以往的經驗,這樣能大大增加她進入混亂傾向的概率。

其實比泥巴塊更好的道具也有。她在薑思雨的域中暫住時,對方曾送給過她一個混亂傾向的道具夜燈,還挺好看的。不過那玩意兒不插電就不好使,徐徒然在趕來找楊不棄前,就先將它收到了自己位於C城的住處。因此這會兒隻能先拿個泥巴塊來充數。

令她感到奇怪的,昨天晚上,她卻沒能進入混亂之徑,反而進入了秩序之宮。

廣袤的高草地間,依然有隻白色的兔子在對自己挨挨蹭蹭。兔子的腦袋仍舊是掉落的,斷頸處的那支玫瑰花比之前開得更加茂盛,甚至還往外長了些許,纖細的枝乾上分出枝丫。枝丫上是畸形的大片細葉,葉片卻不是舒展的,而是一層層地往花莖上包裹,看上去說不出地怪異。

……雖然一隻可可愛愛沒有腦袋的白兔子本身也挺怪異的就是了。

徐徒然一開始還不明白它這麼整是為啥,直到她看到那隻花頭兔子哪怕沒有腦袋也要努力往自己身上貼貼,纖細的枝乾搖晃著。她這才注意到,那花枝上所有的尖刺,都已經被它用自己的葉子包裹住了。

徐徒然也說不清自己當時是什麼心情,本能地伸手將它抱了起來。循著它的指引,一路往高草地深處走。眼看就要觸碰到象征輝級的光點,周圍的世界卻忽然搖晃起來——

天空被壓低、地麵在旋轉。高草地中回蕩起混亂的歌聲,草葉如同波浪般蕩開,露出具有潮濕氣息的詭異身影,麵前的廢墟之上,裂開一道道生著眼睛的縫隙。

就連手中的兔子也開始搖晃,生在斷頸處的玫瑰突然翻折,花朵直直朝向徐徒然,花瓣大敞,露出一張生滿環狀尖牙的大嘴!

徐徒然:“……”

她望著撲麵而來的大嘴,頓了幾秒,伸手試探地戳了戳。隻碰到軟軟的花瓣。她又摸了摸向旁邊牆壁上的眼睛,感受到的卻是牆壁上起伏的雕刻痕跡。

徐徒然明白了,又是幻覺。混亂傾向導致的副作用幻覺。

她以往睡前都會自己加固一遍清醒符文,大部分時間都能在睡夢中避開這些。不過今天,她以為自己會進入混亂之徑,就沒管它。而上一次給她補過符文的,是上官校長。

她曾說過自己的符文可能管不了多久。現在看來,這不是謙虛。

徐徒然有些無奈地閉了閉眼,試圖往前行走,卻發現現在困擾自己的不僅是幻覺,連腦殼都在一抽一抽地作痛。而且因為視覺被影響,她連那個輝級的光球在哪兒都看不到了……

沒有辦法,她隻能試著調出信仰之盒,想看看能不能直接用裡麵積累的代行步數盲升。就在此時,她忽然感覺手臂上一陣冰涼——像是有小水滴灑在上麵,輕盈又溫柔。

再反應過來時,幻覺也好,頭痛也好,統統都消失了。

徐徒然眨了眨眼,這才意識到自己抓著兔子的手太過用力了一些。她將兔子放下,轉頭抓緊時間尋找那個輝級的光點。觸碰完成升級後,人卻依舊待在秩序之宮內,沒有立刻離開。她尋思著難得來一趟,正好刷刷步數,就又將在旁邊挨挨蹭蹭的白兔給抱了起來——因為對方現在沒有耳朵,所以她隻能去拎對方的脖子……

然後……對,然後自己一路走到了能夠看見辰級大門的地方。她信仰盒子裡的步數倒是能提出來直接用,但是她想將那些都留給混亂之徑,就先沒動,純靠步行。

走了一路,兔子便抱了一路。直到她真正從夢中醒來,直到她完全睜開雙眼……

嗯?

後知後覺地感知到手中的異物觸感,徐徒然懵了一下,垂下眼去,這才注意到被自己抱在懷裡的左手。

那手指上還沾著一些記號筆的印子。徐徒然下意識地看了眼自己畫著符文的手臂,不自覺地揚了下唇,循著那隻手臂,繼續往旁邊看去——

徐徒然的表情頓了一下。

她什麼都沒看到。

或者說——是手臂的儘頭,什麼都沒有。

那手臂本身倒是挺完整,從手掌一直到上臂。然而上臂的後麵,卻是一片空空蕩蕩。

徐徒然的笑意僵在了臉上。逐漸蘇醒的感官終於捕捉到於空氣中飄蕩的血腥氣,她皺了皺眉,小心翼翼地帶著那隻斷臂起身,探頭往床邊看去,跟著便不忍直視地閉了閉眼。

隻見床沿的下方,是大片的血跡。看上去還挺新鮮。從位置來看,應當就是從那斷臂的切麵滴滴答答落下的。

徐徒然睡覺時習慣睡在床鋪的一側,再加上姿勢問題,那隻斷臂的斷裂麵正好懸空在床沿之外。而床邊的地板上不知為何,還鋪上了大片的護理墊,正好接住了滴落的血跡。這會兒已然被染成了深紅一片。

……往好的方麵想,她倒是不用太操心該如何向酒店解釋“為什麼獨居的我一覺醒來就發現自己房間就慘烈得宛如凶殺現場”這種匪夷所思的問題了。

徐徒然默了幾秒,小心地將懷裡的斷肢拿了出來,確保上麵的血不會沾到床單上。跟著仔細觀察了一番切麵,又四下張望了一番,輕聲喊道:“楊不棄?”

理所當然地,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徐徒然神情複雜地收回目光,又探頭看了眼地上的大片血跡。認真思考了三秒自己夢中吃人的可能性,最終還是認命地起身收拾起房間,順便將筆仙之筆拿了出來。

這筆看到現場的第一反應是【不是我乾的,我什麼都不知道】,被徐徒然逼著虛空了好一會兒,才不太確定地表示楊不棄應該是自己離開的,更多的就不知道了。

徐徒然又發消息問了蒲晗。辰級的全知給的情報則要更準確一些,認為這應該是某個傾向升級的副作用,與其說楊不棄是自己離開的,不如說是在升級到特定階段後,被某種不可抗的強大力量給帶走的。

徐徒然自然更相信蒲晗的說法。她看過了,斷肢的切麵很整齊,如果是楊不棄自己截斷,截不出這種效果。至於楊不棄升級的傾向,她思來想去都覺得隻可能是預知,於是和蒲晗打過招呼,改簽了車票,直接打包東西,準備再去一趟綠地中心。

染滿血漬的護墊被她用冰十八的高溫統統燒掉,斷肢則用冰塊凍上,用桌布裡裡外外包了好幾層。拖家帶口地揣上一堆可憎物外加一朵小粉花,徐徒然匆匆離開酒店,路過花壇時卻眼尖地注意到一抹奇異的綠色,心中一動,當即拐了過去。

那抹綠色所在的位置,正是楊不棄昨晚待過的那個角落小花壇。徐徒然探頭細細一看,隻見景觀植物間赫然多了一株纖細的小樹苗,看著不過十幾厘米長,單薄的樹乾上卻已抽出細細的枝條,枝條上還掛著嫩綠的葉片——那綠色鮮亮得像是加了濾鏡,甚至有點發光。

徐徒然懷疑這東西可能是昨晚楊不棄不慎掉在這兒的。因為那顏色和他樹乾上萌發的新枝真的很像。不過這也隻是猜測,一時無法確定……

直到她親眼看到那原本一動不動的小樹,一見她就開始抖擻葉子,還興致勃勃地給她用柔軟的樹枝比了個心。

徐徒然:……

確認了,這肯定就是楊不棄掉的。

徐徒然抿了抿唇,不知第幾次在心裡歎了口氣。趁著四下無人,匆匆圈定了私人國土,跟著拿出個閒置的小方盒,打算將這小樹苗打包一起帶走。

她本來還在糾結要怎麼把這玩意兒挖出來,畢竟她身邊也沒帶鏟子。那小樹卻像是看透了她的想法,非常鎮定衝她抬起一根樹枝,輕輕揮了一揮,跟著開始自己原地搖晃,一麵晃一麵將自己往外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