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2 / 2)

施鶯鶯也不想繼續和他虛與委蛇下去,便隨意客套了幾句後離開,然而她的係統卻在沉默了半天後出聲了,對施鶯鶯說:

“這種人肯定不會是你的父母,鶯鶯,你不要為他們生氣難過。”

“我當然知道。”施鶯鶯笑著攏了下衣袖,柔聲道:“我的父母,定然有經天緯地之才,才能生得出、養得出這麼出色的我來。”

“所以我半點也不傷心。”

等她回到自己宮中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謝北辰從她遇刺、因著他身份特殊而不能跟在施鶯鶯身邊後,就天天等在門口接她回來,今天也不例外,但是他額外問了一句:

“你們前些天在酒樓門口都聊了什麼呀,鶯鶯?”

施鶯鶯的神色終於微不可查地凝滯了一下。

隨即她攏著衣袖,對謝北辰道:

“我為你尋來了你生母的信息,已經安排她在驛館住下了。”

“你想去見她的話,就快些去,再晚就要宵禁了。”

“她可不會被區區宵禁這東西困住。”謝北辰抓了下長發,笑道:

“而且她前些日子不是已經來見過你了麼?”

施鶯鶯忽然就想起,不久前在天牢裡,打算孤注一擲對她下手,卻最終失敗了的厲無殤——

那一劍半點停滯也沒有,就精準地橫貫了大燕將軍的脖頸。

好一手行雲流水的劍法,果然不愧是“流水惜花”。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俠盜,不會被宵禁這種東西困住,那麼一身本事全都是從她那裡學的你,自然也不該差。”施鶯鶯反問道:

“你會聽不見我們當時說了什麼?”

“我聽見了。”謝北辰上前一步,笑道:

“所以我在這裡等你。”

謝北辰不光聽見了周明德的那一句“他是外人”,更聽見了施鶯鶯說的“用在一時”:

他一個遠在他國的皇子,能起到的最大的作用是什麼?

是人質。

然而施鶯鶯是個不能用常理來忖度的人,所以謝北辰也不是。

他半點那種傳統虐文男主在發現自己被利用之後的“傷心欲絕”、“怒發衝冠”的表現都沒有,甚至有一點得償所願的快活在他的麵上顯露出來了,就好像……

就好像數年前,還是個中毒漸深的大燕二皇子的他,從跟著施鶯鶯回到朝雲國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期待著這一點一樣。

謝北辰看著施鶯鶯,突然就笑了起來,露出了一點被藏在各式各樣的偽裝下,隻屬於施鶯鶯一個人的忠犬、他人眼裡的獨狼的模樣:

又冷靜又瘋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他終於不再像周明德,也不再像衛楚,更不像燕飛塵。但不管他努力把自己偽裝成誰,看向施鶯鶯的時候,都帶著十二萬分的真心:

“所以鶯鶯什麼時候動手?”

施鶯鶯一直都以為他們的交易是擺在明麵上的,是心照不宣的、默契的等價交換:

她為謝北辰解毒,將他從以厲無殤為首的厲家人勢力範圍裡帶走,離開大燕,讓他得以安全活命;又為他找來了他母親的信息,動用了永平長公主的權力,讓母子相見。

而她要的東西很簡單,她隻要一張擋箭牌:

一張厲無殤死後,厲家群龍無首,人人都不得不重認大燕正統之時的擋箭牌。

就好像在她讀過的正統曆史中,靖康之變裡,徽、欽二宗在金人手裡的時候,宋朝結結實實內亂了好一陣子。

那麼如果在大燕皇帝隻有這兩個子嗣的前提下,長公主不能繼位,厲無殤在異鄉死無葬身之地——

大燕二皇子謝北辰就搖身一變,身價倍增。

隻要把他綁在船頭打起海戰來,大燕國必然要投鼠忌器。

為了把這個人質控製在手裡,施鶯鶯做好了兩手準備:

第一,她沒給謝北辰完全解毒。

第二,萬一謝北辰真的拚著不解毒也要從她手裡逃走的話,她也不怕,不過就是打起來的時候,多少對民生有點阻礙罷了。

——無則隨他自由,有則錦上添花。

然而施鶯鶯算到了各方各麵,卻偏偏、偏偏沒能算到這一點:

謝北辰不光從頭到尾都知道她想乾什麼,甚至連抵抗都不願意抵抗一下。

被當做人質其實是很危險的事情,但是他真的在期待這一刻,打心眼裡在等施鶯鶯對他下手!

施鶯鶯終於端起了一杯茶,敬給了謝北辰,看著他人事不省地倒下後,才回答了他的問題:

“今天。”

上次施鶯鶯可不是白去大燕國的。

她不光要打著“大燕國人才輩出”的旗號改革自家的科舉製度,更把“大燕國君主式微、厲家尾大不掉”的情報傳了回來。

現在厲無殤已死,大燕國一時間選不出領兵之才,彆說領兵之才了,厲家勢大,壓著大燕皇帝不讓他立太子,他們甚至連個像樣的繼承人都沒有:

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要是不象征性地打一打,看看對麵的深淺,簡直天理難容。

老皇帝是這麼想的:

打一打,試一試,不行就收手。

——但至於這試一試之下,如果還有施鶯鶯的摻和,那能不能把大燕國直接打穿,就很不好說了。

十日後,永平長公主領受聖旨,隨軍出征。

這次她沒帶衛楚,隻帶了謝北辰。

然而謝北辰快樂的心情還沒來得及保持上半個時辰,就被一道等在城外十裡亭那裡的人影給澆滅了:

那是周明德。

長身玉立的翩翩公子舉起手中的青瓷酒盞,對施鶯鶯遙遙一敬。

他溫和的聲音在風中遙遙傳來:

“知道永平長公主軍務在身,不便飲酒。但我與長公主知心相交一場,不來送一送,未免可惜。”

“以水代酒,折柳贈君,我敬殿下一杯。”

施鶯鶯對他遙遙一點頭便繼續策馬遠行,周明德的目光在軍隊後逡巡了好幾圈,才終於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被關在車裡的謝北辰。

大燕國與朝雲國僅有一江之隔,往日裡,這條江上船隻往來,好不熱鬨,但自從兩國撕破了臉之後,便再也熱鬨不起來了:

於是率先出軍的朝雲國,便在江上通行無阻。

“十一人為一隊,最前者用長/槍遠拒敵。次二人用長盾和藤盾,帶標槍腰刀以備近戰,同時掩護後隊行進。”施鶯鶯重申著下船之後的布陣:

“再後四人用長/槍,左右各二人,與盾牌手互相照應;再兩人用白杆槍,專攻敵軍下路;後四人用□□,負責遠射;再選近身戰出色者擔任短刀手,與白杆兵呼應,待其倒地之後就地格殺。”

這套陣法從好幾年前,施鶯鶯還沒去湔山治水的時候,就在暗中操練了,靈活多變,可以隨時變縱為橫,收緊戰線,專門針對同樣在江邊的大燕國準備的。

更彆提自從施鶯鶯一力做主,讓工部研究出了精煉火/藥,並讓它在湔山治水中發揮出了巨大的威力後,兵部和工部的人就齊齊把注意力放在了這玩意兒身上。

在隔壁大燕國還在努力研究“丹爐為什麼會炸掉是不是我們煉丹之時心意不誠”的時候,朝雲國已經在新上任的一幫實乾家的帶領下,把□□的性能好生改進了一下:

現在它不光能連發不炸膛,甚至打完之後還能倒過來當榔頭用。

永遠不要小瞧被糟糕的科舉製度憋了幾十年的科技宅。

隨軍的兵部侍郎滿心疑惑地問道:“這又是哪位高人給長公主獻的策?”

施鶯鶯回答得麵不改色心不跳,特彆誠懇:“戚繼光。”

她說得太真了,兵部侍郎哪怕沒聽說過這個人,也能被忽悠住,對施鶯鶯一拱手,道:“大燕國真是人才輩出,多謝長公主傾囊相授,我等定要小心行事。”

但凡大燕國是個人,它就要發出靈魂的咆哮:

你胡說!我沒有!

兵部侍郎剛要下船,隨即他的目光便落在了桅杆上,很不讚同地搖搖頭,對施鶯鶯道:

“派個人上去給他喂點水吧。”

明明這人平時和謝北辰的關係也不好,完全把這位大燕二皇子當成透明人,結果在施鶯鶯下令把人吊到桅杆上去,讓大燕國的船隻不敢動手後,他卻對謝北辰殷勤起來了:

“大燕國的船隊根本不敢對他動手,已經全都退下了,還是把人放下來,讓大燕二皇子休息一下,彆真弄死了。”

他邊說著邊把謝北辰從桅杆上放了下來,卻聽見施鶯鶯笑了一聲:

“真不好意思呀,我就是這麼個為了勝利不擇手段的人。”

而兵部侍郎的示好和試圖挑撥離間,也沒能起到他預想中的半點作用。

日曬風吹雨打下,謝北辰的嘴角已經開裂流血,可他竟然還能笑得出來:

“我知道,鶯鶯一直很厲害。”

“所以永平長公主殿下……”他抬起頭來看向施鶯鶯,那雙眼睛裡有灼人的、孤注一擲的火:

“我是你手裡最利的劍嗎?”

施鶯鶯終於完全地怔住了。

她猶豫著伸出手去,握住了謝北辰的手,低聲道:

“你是。”

於是謝北辰便更開心了:

衛楚做得到嗎?他雖然武功高強,可畢竟是死士出身的刺客,命若草芥,二皇子都不在意他的死活,甚至還把他打了個半死扔去亂葬崗呢,他在施鶯鶯這裡,終其一生隻能是個護衛。

周明德做得到嗎?他雖然才華橫溢,但打仗的時候就是最不需要文臣的時候,就算他掛念施鶯鶯,甚至在城外十裡亭送過大軍,但沒有朝雲國老皇帝的諭令,他就是不能跟上來,隻能待在朝雲皇城裡望眼欲穿。

燕飛塵做得到嗎?燕飛塵是誰?他從來就沒把這位皇姐當成正經的競爭對手。

再也不會有任何一個人,能夠達成他今日的這般成就:

他是施鶯鶯最昂貴的人質,是她最忠心耿耿的同盟,是說了要把命抵給她的人,就真的能言出行隨做到的人。

“我將來是要做天下共主的人,一言九鼎,如白染皂,所諾必成。”施鶯鶯冷靜地給他喂了點水,給出了一個真正的承諾:

“謝北辰,我不會讓你死的。”

作者有話要說:  *放一個小彩蛋,“不祥”和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