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新藥(1 / 2)

在末世降臨全球的一年零個月後,焦金流石的燕都終於迎來了第一場雨。

仿佛要把這十幾個月一直都趨近於零的降水量統統攢在一起下完似的,這場雨來得異常猛烈。濃重的烏雲遮蔽了燕都的上空,甚至都要與遠處綿延不絕的八達嶺融為一體了,在傾瀉而下的雨幕中,整個世界都仿佛隔著紗幕似的朦朧了起來,將空氣中浮動的煙塵都儘數沉澱了下去。

這場大雨來得那叫一個及時,長空基地的植物係異能者們險些喜極而泣:

雖說水屬性的異能者們天天都在造水,可根據長空基地的新規定,隻要是異能者,都要城內城外兩班輪換。

這麼一輪班,留在長空基地的水屬性異能者們便隻能在保證自己的異能不被榨乾的情況下,勉強為全基地補足生活用水,想要再額外為那幾百畝幾千畝的土地——這個數字在施鶯鶯的土壤恢複劑的加持下還有土屬性的異能者的努力下,竟然還有日日遞增的趨勢,太可怕了——澆水,隻怕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因此這段時間以來,長空基地的種植區裡生長著的,全都是紅薯、花生、土豆之類的耐旱農作物。

倒也不是沒有水稻小麥之類的能夠加工成精糧的作物,可這些精糧一生產出來,就被施鶯鶯按照長空基地的新規定,分配給了當天外出的隊伍中收獲最豐富的異能者,還有基地裡身體狀況欠佳的老人和病人。

能夠在末世有這樣的飲食條件,絕大部分人都覺得已經很是滿意了,唯一對此不滿的就是施鶯鶯。

要是彆人擺出這麼個架勢來,十有**會被認為是凡爾賽;但如果是施鶯鶯,那就不一樣了,她是真的打心眼裡覺得眼下的供糧形式還能再進一步,因此,她甚至還專門在新組建的長空基地領導班子例會的時候,用了長達十五分鐘的時間做了自我檢討:

“……我們不能被一時的富足衝昏了頭腦。長期食用種類過分單一的食物,未來有可能引發貧血、營養不良、骨質疏鬆等問題,健康問題將直接導致外出工作時的危險指數成倍上升。”

“我會致力於加快異能恢複速度的藥物的研究,爭取為基地種植區提供足量的水資源供應,增加糧食種類,改善全民健康狀況與營養攝入狀況。在新型藥物研製成功之前,按照原有計劃,在供給全基地足量糧食的前提下,繼續執行屯糧計劃,以備不時之需。”

這話但凡傳出去讓彆的基地的人聽見,搞不好當場就能氣死一堆人:

太過分了,你聽聽這說的還算是人話嗎?

我們連吃都沒得吃,要不是還有幾個異能者被威逼利誘地勸去種地了,隻怕真的會出現人吃人的慘狀,結果你們長空基地不光恢複了末世前的那種堪稱奢侈的一日餐的安排,甚至還有餘力屯糧?!

彆凡了彆凡了,再凡爾賽就殺到你基地門口去搶劫!

結果這話雖然沒讓彆的基地的人聽見,可長空基地的人心裡也不好受:

他們明明已經這麼富足了,人人都能吃得上飽飯,可那些精貴的糧食卻從來沒擺在施鶯鶯麵前一次。就連她之前研究過度把自己累暈過去的那次,也隻不過是喝了一碗粥而已,除此之外,她簡樸得跟彆的基地裡的普通人都沒什麼區彆。

這數月來,陸陸續續前來投奔長空基地的人數量驟增。

這些人中,有聽了廣播鼓足勇氣前來的人,有被長空基地越來越大的搜索範圍給撿到的野生幸存者,自然也有彆的或大或小的基地派來的間諜。

不少曾經去過雷霆基地的人,在接觸到更多的彆的基地的人後,對各大幸存者基地裡的狀況便更加了解了:

為了讓異能者為自己所用,維持統治的穩定,絕大多數的基地領導人都會選擇過分厚待異能者而忽視普通人。與此同時,基地領導人的生活水平一定是所有人中最高的,那些末世前便十分昂貴、末世後更是千金難求的美酒佳肴、珠寶華服,在各大基地領導者那裡,卻如同最平常的事物那樣隨處可見。

然而長空基地的人們都知道,這些東西永遠與施鶯鶯無關。

整個基地都是她一人撐起來的,她的身上卻沒有任何過分華美的事物點綴,不少剛入城的人見她隻穿著最簡單的、洗得有些褪色泛白的衣物,還一度把她當成與自己一樣的外來者追求過。

於是他們的心底便暗暗有了個計劃:

隻要天公作美,下一場雨,能讓長空基地內部的水廠囤好足夠的水,種植區就可以把能夠生產精糧的作物給安排上了。

到時候無論如何,也得把產出的第一批食物劃到施鶯鶯的名下,不能再讓她推辭出去了!看看彆的基地的領導者,過的都是什麼花天酒地的生活啊,他們哪怕做不到這個程度,也不能讓施鶯鶯繼續吃苦。要是施鶯鶯倒下了,長空基地可怎麼辦呢?

這樣一來,這場雨的重要性便很明顯了:

對彆的基地來說,這是救命的良藥;對長空基地來說,這是改善生活的契機。

——然而對正在忙著趕路的普通人而言,這就是天大的噩夢。

一支四人組成的小隊已經被大雨困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路上五個小時了。

他們出發的時候,可萬萬沒想到,足足旱了十五個月的燕都竟然真的會下雨!

以往天上就算有雲,也隻是跟路過看熱鬨似的,沒多久便晃晃悠悠飄過去了,半點雨星都不願施舍給下麵苦苦等待的人類。

他們一家四口原本生活在燕都郊區,經營著一家農家樂度假村,小日子過得那叫一個有聲有色。

末世降臨後,身為一家之主的父親當日發起了高燒,昏迷不醒,兩個孩子便和母親一起把度假村的大門上了鎖,把窗戶全都裡裡外外釘上了木板,又在牆上拉起了鐵絲網,勉強躲過了第一波喪屍襲擊。

畢竟那時還沒到長假,度假村正處於生意淡季,因此人口密度小,喪屍數量也就少。然而天災過去,便是**,他們的度假村沒能被喪屍攻破,反而被彆有用心來搶劫的人給闖進來了。

末世一到,人心崩壞的速度比想象中的還要可怕。

闖入度假村的匪徒們看見什麼就搶什麼,沒多久,就把他們一家人精心侍弄的小菜園、米麵油鹽等糧食都洗劫了個一乾二淨,還把池塘裡的魚和豬圈裡的豬崽也全都帶走了。

上了年紀的母親瑟瑟發抖地帶著兩個孩子躲在角落裡,拚命把孩子往自己的懷裡攏,生怕這幫人搶完後還嫌不過癮,想再搶點彆的。

可不管她怎樣努力把孩子藏在自己的身後,她的兩個女兒還是被他們注意到了。領頭闖入他們的院子的人隨意一揮手,就把她遠遠地推到了地上,揪起了這家大女兒的衣領,渾濁的目光滴溜溜地往她的領口裡麵看:

“等等,這麼一看,這小妞兒似乎長得蠻不錯的……”

然而這人臉上淫邪的笑容還沒來得及完全展開,便完全扭曲掉了,連帶著他還沒說完的話也化作了一道慘叫:

“啊——”

一股撕心裂肺的劇痛刹那間傳遍他的四肢百骸。在這股簡直直擊靈魂的疼痛侵襲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鬆開的那女孩的衣領,連低頭查看自己身體狀況的動作幅度都不敢太大。

然而他隻來得及緩緩低下頭,看見自己的胸口已經由內而外地爆裂開來,似乎是被什麼從他胸膛裡直接生長出來的東西給撐爆的,便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了。

幾股熱氣騰騰的鮮血還在隨著他的心臟的跳動,一股一股地往外湧,然而流淌出來的血越來越少,沒過幾分鐘,便徹底被從他的肺部生長出來的蘑菇給吸收掉了。

淚眼婆娑的母女人抬頭,看見原本高燒不止,隻能跟個死人似的躺在床上的男人,已經狼狽地滾了下來。

他跌跌撞撞地走到自己的妻子麵前,將她從地上扶起來,保護在自己的懷裡;又艱難地抬起手,摸了摸兩個女兒的頭,啞著嗓子安慰道:

“沒事,我在呢。”

然後他又抬頭看了看那位剛剛被他親手用植物係異能催生出來的蘑菇,硬生生撐爆了胸腔的死人,便兩眼翻白,一頭暈了過去。

就這樣,這個家庭中誕生出了一位植物屬性的異能者。

在末世之前,這一家四口雖然做著農家樂的生意,可劉愛國在家中隻負責算賬種地搬東西,像殺魚殺雞甚至殺豬之類的要見血的事情,要麼是廚師去做,要麼是他的妻子去做:

畢竟他一看見血,就會暈過去。

幾十年來,劉愛國暈血的這個老毛病一直治不好,甚至還因此頗遭眾人嘲笑,說他沒有男子氣概,說他是小白臉。

還有人的惡意更明顯一些,在背後嘀咕,說那他老婆來月經的時候,他這個人是不是就廢了?這種軟腳蝦還有兩個女兒,可彆都不是他親生的吧?還養女兒呢,真蠢,也不知道養個兒子,將來女兒無論如何也是要嫁人的,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等他老婆一死,這種見血就暈的廢物可怎麼活?

然而也正是在末世來臨的時刻,這個見血就暈的男人,因著昏迷間偶然聽見妻女的哭泣而怒火攻心,感情劇烈波動之下,誤打誤撞成為了異能者。

他將來定能憑此在絕大多數的幸存者基地裡成為座上賓,更能在末世保護自己的家人和物資——

然而“異能者覺醒異能會增強體質”的這一巨大優化,對劉愛國暈血的毛病來說依然沒有半點用,最多隻是治好了他的高燒而已。

他前腳剛把入侵者的頭目殺死,後腳就又一頭栽倒在地不省人事了,臉色慘白得跟那具屍體上的白白胖胖的新鮮蘑菇頗為相似,相映成趣。

這裡的騷動很快就引起了那人的同夥的注意,他們把搶來的物資就這麼大咧咧地扛在肩上,抱在懷裡,氣勢洶洶地就衝入了這一家人所在的客廳:

“吵什麼呢,臭娘兒們……”

“再吵我就把你們的嘴都撕……”

這幫人的話沒能說完,便統統卡在了喉嚨裡:

他們的帶頭人已經死不瞑目地倒在了地上,胸口還生長著一叢雪白的蘑菇。這叢蘑菇直接從他的肺部爆出,紮根在一片鮮紅的血肉裡,生長得那叫一個歡實,甚至還有繼續長大的跡象。

他們麵麵相覷半晌後,偷偷咽了口口水,覺得連他們的頭兒這麼能打的人都死在了這裡,那他們肯定得識相一點趕緊跑路。

結果當他們正準備佯裝什麼都沒發生過地離開這裡的時候,有個人懷裡抱著的小母雞突然淒慘地叫了一聲,看來是被屍體嚇到的那人手上沒有輕重,把這隻雞給擠到了。

他們誰都沒把這一聲雞叫放在心上,然而對某些人來說,這聲雞叫簡直比魔音穿耳的起床鈴都要管用。原本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男人突然又掙紮著蘇醒了過來,指著他們手裡的物資吼道:

“放下,那是我留給我女兒的!”

他一聲喊之下,被這幫人抱在懷裡的蔬菜便陡然變異了:

芹菜白菜油麥菜等所有蔬菜的葉子瞬間便暴漲到拖地,甚至還有不少蔬菜活力十足地揮舞起了手裡的葉子,乾脆利落地“劈裡啪啦”往這幫劫匪的臉上一頓猛扇。變異後的菜葉邊緣都生滿了倒刺,沒幾秒鐘,便在這幫人的身上臉上劃滿了血痕。

末世降臨前,劉愛國的兩個女兒都馬上就要高考了,一人讀文,一人讀理,有效地避免了自相殘殺的同時,還穩穩地占據了本校文理兩科的頭名。

不少家長簡直饞紅了眼,隻恨不得這兩個出息的好孩子隨便哪個是自家的都行;但他家的親戚就對此頗有微詞了,來自農村觀念落後的老人們天天在他耳邊嘟噥,說女兒又不能給你養老,說彆看她現在厲害,但學理終歸還是男人擅長,她的成績很快就會一落千丈,還是趕緊讓她結婚給你生個孫子正經。

換作彆的男人,就算不讚成這些人的想法,也或多或少會心裡存個疙瘩,畢竟他們也是自己的親戚嘛。

然而劉愛國半點被影響的跡象都沒有。

他前腳剛把滿嘴胡話的親戚送走,後腳就在進貨的時候額外買了五十隻小母雞,準備養著一半用來下蛋,另外一半用來給女兒們熬雞湯補身子。

不僅如此,他還偷偷找妻子商量過,說我這個當爹的拉不下臉,不好去說心裡話,你是當媽的,你去說比較合適,反正倆孩子都這麼出息了,將來不管考成什麼樣都肯定不會太差,可千萬彆把自己累壞了。

他的妻子自然也知道丈夫的親戚曾經來過一事,在發現他的態度竟然沒有半點變化後,便疑惑道:“我還以為……你會被他們影響到呢,我都做好跟你吵一架的準備了。”

“你聽他們胡說。”劉愛國忿忿地在她頭上彈了個輕輕的腦瓜崩:

“我要是連自己的老婆和孩子都不能保護,那我才真的不配當個男人。我就是要讓她們吃穿不愁,永遠不用擔心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他迎著妻子感動的目光,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把心裡話給說出來了,就很不好意思地搓了搓鼻子,轉移了話題道:“你彆嫌棄我暈血就成。”

女人仰視著劉愛國的背影,自然也想起了這些舊事。

正在她熱淚盈眶地心想,自己可算是嫁對了人,這個男人雖說有些時候腦子不太好使,記不得小時候的事情,但人品是沒問題的時候——

伴隨著歹徒們倉皇逃走的腳步聲、慘叫聲,扔下手裡的物資的雜亂聲,還有滿屋子亂飛的雞鴨的拍動翅膀的聲音,劉愛國一低頭,又看見了腳下的屍體,瞬間舊事重演,兩眼翻白,一頭栽倒在地。

這次他栽得更狠,哪怕他的妻女都知道他的這個毛病,早就做好了扶住他的準備,他還是把自己的頭上給撞了好大一塊青,與落在他身邊的綠蘿卜十分相似,梅開二度,相映生輝。

就這樣,他們閉起門來,在偏遠的城郊農家樂裡生活了好久。

那裡地理位置特殊,小小一個村莊被夾雜在無數山脈和大河之間,就算長空基地險些遭遇的那次特大規模的喪屍潮,隻怕都很難影響到那裡:

畢竟要指望一堆完全沒有意識,全靠病毒操控的屍體,翻山越嶺後再跋山涉水地去搶劫一個小小的農家樂院子,未免有點對它們期望太高了。

然而某天晚上,正在劉愛國幾乎已經不抱任何希望地調整著收音機的頻率的時候,往日隻有死氣沉沉的電流沙沙聲的擴音筒裡,突然傳來了一道聲音:

“……這裡是燕都,長空幸存者基地,坐標……”

——是廣播!

在這個秩序崩壞,物資匱乏的時代,竟然有幸存者基地真能弄出廣播這種東西來,實在是一大驚喜;再結合廣播的內容,可知他們肯定已經完成了一定程度上的複電複水複工。

劉愛國大喜過望之下,立刻和家人們協商了這件事,並得到了全家人的一致認可:

要是能去和彆的幸存者們生活在一起,他們就再也不用每天都輪班輪得提心吊膽精神衰弱,生怕有喪屍趁他們睡覺偷偷摸進來把他們給咬傷咬死了。

商議完畢後,他們便把全農家樂的食物都做成了易於保存的乾糧,帶在身上,靠著一輛太陽能充電車出發,準備按照廣播中的坐標前往長空基地。

按照劉愛國夫婦對燕都的熟悉程度,長空基地報出的坐標,應該是在一家五星級酒店附近,這家酒店的名字也正好叫“長空”,看來這個幸存者基地就是以此為核心建造起來的。

隻要一路上全都是晴天,那麼他們就可以邊走邊停,白日一般時間支起太陽能板充電,另一半時間趕路,晚上就直接在車裡或者路邊的廢棄房屋裡休息,儘可能減少與喪屍正麵衝突的危機,在天之內抵達長空基地。

——然而這場突如其來的雨,直接打亂了他們所有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