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愛國對她的敬佩程度愈發更上一層樓:
她明明對自己有近乎再造的大恩,卻完全沒有欠著這個人情,以便將來在遇到麻煩的時候再兌現的意思,隻是隨便給他派了個跑腿的活,便把這件事給帶過去了。
既然這樣,那他肯定會把信送到,哪怕讓他去彆的基地送信都沒問題,更何況是在基地內送信的,這麼輕鬆的任務呢?
施鶯鶯吩咐完後,剛走出門,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匆匆折返了回來,把半筐蘋果往她新招的兩名實習生懷裡一塞,以溫和而不容拒絕的口吻道:
“入職禮。”
兩名年紀與她差不多的少女怔怔地凝視著她逐漸遠去的背影,一時間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她們懷抱著這份珍貴的贈禮,不知不覺間,鼻子就酸了,肯定是因為被這些新鮮的蘋果散發出來的香氣給饞得,才不是因為對那道漸行漸遠的身影,油然而生出強烈的感激、敬仰和意欲追趕的情緒呢: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完美的人呢?怎麼會有這麼聰明、強大、美麗又溫柔的人?她看起來是那樣的十全十美,不可摧折,也隻有宛如末世桃花源般的長空,才能配得上這樣的英傑人物了吧?
——我將來……也要做那樣的人。
劉愛國一家人在領到了分配的房屋後,便由身為普通人因此不必前去開會的妻子先去看房,再去登記處把消殺完畢的物資領回來;他們的兩個女兒已經提前趕往辦公區域了,他隻要趕緊把信送到再回來開會就行。
劉愛國萬萬沒想到的是,更大的驚喜還在後麵。
他來到城門處的農產品回收處,說明來意後,便見到了那位曾有一麵之緣的工作人員。
她的黑發高高梳成利落的馬尾,身上的運動服雖然已經洗得有些發白了,卻十分乾淨整潔,是末世裡的人最罕見的、然而在長空基地裡卻是常態的充滿希望的樣子。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這張臉越看越眼熟。
很明顯跟劉愛國有同樣想法的人不止一個。袁愛珍難以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將麵前的中年男人與童年記憶裡的那張稚嫩的麵容好生對比了一番,才猶豫著開口問道:
“……愛國哥?你是劉愛國嗎?”
被這個熟悉的稱呼一提醒,劉愛國也想起來這是誰了:
他母親那邊的親戚裡,對他態度最差勁、幾乎都要遷怒到他身上的那位姨姨,嫁的人就是姓“袁”。
雖說親戚們對他的態度從來就沒好到哪裡去,但這一家人對他的態度最差,甚至對自己的孩子也沒客氣到哪裡去。
在劉愛國借住在他們家中的那段時間,他聽到的罵聲簡直多到數不過來;等這家人的女兒,也就是他的表妹周末從住宿學校回來的時候,罵聲可不會因為有難得一見的親生女兒回家而減弱半分,甚至還翻了個倍:
“真是晦氣,你爸怎麼就沒把你一起帶走呢?你天天吃我們的用我們的,將來可一定要想著我們的好,報答我們,否則你就是狼心狗肺的白眼狼!”
“你一個女孩子,隨便讀點書等將來好嫁人就行了,怎麼還要學這麼貴的攝影?不是買不起,就是覺得你學這個沒用而已。”
這家人說話實在太難聽了,就算在長期更換住宿家庭的過程中,早就鍛煉出了刀槍不入的鋼鐵心態的劉愛國聽來,也有點遭不住;再加上這家人也實在不待見他,於是他隻在那裡借宿了沒幾個月,就離開了,靠著打包吃包住沒工資的苦力黑工過活,足足三個月後,才勉強撐到下一家來接他。
然而在那短短幾個月裡,他對那位叫“袁愛珍”的表妹印象十分深刻。
她想學習攝影的願望被父母毫不留情地拒絕後,硬是靠著給雜誌投稿、死皮賴臉幫攝影界專業人士打下手、去工廠撿漏等方式,拚湊出了一台再簡陋不過的相機:
“看著吧,我遲早能做得到!”
劉愛國終於也將這張臉與記憶中的小妹妹對了起來:“天哪,真的是你!”
“我剛剛就在街對麵看見你了,越看越覺得像,可一直不敢認。”袁愛珍驚喜道:
“這麼些年來你都去哪兒了?一點你的消息都沒有,世道亂起來了之後我更是覺得再也找不到你了,老天有眼,可算是把老哥你給送過來了!活著就好,活著就好……等等,你剛剛是不是有什麼事要找我來著?”
劉愛國立時便將那位“高級研究人員”的話傳達給了袁愛珍,結果袁愛珍的表情越來越微妙,最後幾乎都是在忍笑了,忍得那叫一個辛苦:
“……我知道了,這就過去。”
劉愛國心頭的疑雲越來越大,最終在進入長空基地的辦公區域,上到最頂層,打開會議室的大門的那一瞬間達到了頂峰——
他目瞪口呆地看著麵色淡然地坐在兩列長桌之首的黑發少女,難以置信地拚命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覺得自己還不至於老到出現幻覺:
這人分明就是不久前在農產品回收處超載吃罰單,在勞動工會幫自己治好了暈血的陳年痼疾,還答應要往上麵反映一下申請實驗室對外開放的那位研究員。
她身上還穿著那套袖口和褲腳都磨了好幾個破洞、打了好幾層補丁的衣服呢,再加上那張極具辨識度的臉,肯定是那個人沒錯!
可問題是,這個人究竟是誰?
劉愛國心頭的疑雲完全按捺不住了,以至於他都在不知不覺中把這個問題給問出了口。
座首的少女此時正好偏過頭去,與坐在她身側的袁愛珍還有另一位胸口的銘牌上寫的是“謝成芳”三字的中年女子低聲交談,時不時地點點頭,看來是在商討很重要的事情,沒有注意到他這邊的困惑,自然也忽視了這一聲詢問。
但坐在他身邊的某位異能者可沒分心,一聽見他這句問話,當場驚得險些沒把下巴給驚掉到腳麵上:
“不是吧,這位老哥,你都來長空基地了,竟然不認識長空基地的領導者?”
劉愛國急忙解釋道:“我是今天剛來的……”
“今天剛來”這四個字一出來,他旁邊一圈豎起耳朵的異能者們全都露出了和之前袁愛珍如出一轍的表情,艱難憋笑,最後還是最先開口跟他說話的那位異能者強行忍住了笑意,滿懷自豪、與有榮焉地對他低聲道:
“那便是土壤恢複劑、精神恢複劑的研發者,長空基地實驗室室長,狙擊隊兼安全巡視隊的總負責人,我們的最高領導者施鶯鶯!”
劉愛國隻覺宛如有陣陣驚雷震響在他的耳邊,當場就把他的靈魂給炸了個出竅,畢竟施鶯鶯看起來太年輕了,還是要在父母身邊賴著的年紀。
可他一想,在這短短半日的接觸間,所窺探到的她的美德的一角,便又情不自禁地將之前所有的想法都推翻了,他的心間隻剩下一個念頭,原來這就是長空基地的領導者。
——果然也隻有這樣的智者,才能擔任長空基地的領導人!
結果他還沒來得及激動超過三十秒,就聽見旁邊的人終於實在忍不住了,捂著嘴吃吃地笑了起來:
“你是被今天的車隊帶回來的,那你肯定早就見過施老板了,結果你現在竟然是這個反應,我猜你當時肯定沒認出來她就是長空基地的頭兒,對不對?”
“不光你,任誰來都不敢相信,全燕都最大的幸存者基地的領導者竟然這麼簡樸又平易近人。”
分享各自的糗事是能快速拉近人際關係的方法之一,當大家出糗出得還格外一致的時候,就更能飛快熟絡起來了。
而且劉愛國也確實沒認出來,在得知了施鶯鶯的真實身份之後,更是替她捏了一把汗:
“這個,雖然說我現在這麼說有點不知好歹,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雖說外麵的喪屍已經清理得差不多了,但施老板這麼厲害的人物,就這麼冒然隨車隊外出,是不是有點冒險?”
“冒險倒不至於。”施鶯鶯的聲音突然從兩列長桌之首傳來,看來她已經和袁愛珍和謝成芳的討論已然告一段落:
“長空基地重新建立起了與末世前相差無幾的秩序,在全麵恢複水電的同時,組織起了數支巡邏隊,全城青壯勞動力無論性彆一律參加,互相輪換,有負責維持城內紀律的,也有負責去城外清掃喪屍的,我作為長空基地的一員,自然沒有因為‘領導者’這個身份便受優待的道理。”
“我們已經形成了兩套高效又安全的清理方式。”袁愛珍趕緊開始給劉愛國說明情況,每位新來的異能者在入隊前都要來這裡聽一次她的這番解說:
“施老板的異能是精神係的‘精準分析’,如果當日車隊裡有她在,那麼所有人員的安全便全部交給她,由施老板負責分析周圍喪屍的密度,活動強度,以及是否有幸存者等具體問題。”
“但她發動異能期間,需要進行大量的計算,不能分心,所以戰鬥等事全都要交給其他人來做,安全程度與辛苦程度成正比。根據隨施老板外出過的人反饋,勞動量大概是平時的三倍左右。”
“第二種情況,則是施老板不在的時候,則各自組成三三製的三角隊伍向前緩慢推進。”
“三三製戰術的最小單位是小組,每組三人,三人分彆負責進攻、掩護和支援,分工明確;每三小組又可以組成三角進攻隊形,便於互相照應,同時也可以大大提升推進速度。”
“雖然推進速度慢,負責警戒支援的人也隻能觀察到百米之內的喪屍,但這樣的隊伍一定會每三人配備一名狙擊手,保證小組的存活率。”
“好了,基本情況就是這個樣子。”施鶯鶯拍了拍手,在彆的基地能說上幾十分鐘的規則,在她這裡早就被詳細的規劃、周密的安排和強大的實力給壓縮成了五分鐘就能說完的小事:
“你能帶著沒有任何特殊能力的家人,穿越幾百公裡抵達長空基地,就說明你的實力和品性都沒什麼大問題,加油,好好乾。”
“不管以後遇到什麼困難,都要相信,長空基地永遠與你同在,與你共同進退,絕不放棄。”
對劉愛國的安排告一段落後,他的兩個女兒早就把父親對她們的“過幾天參觀完實驗室再決定要不要加入”的叮嚀給拋到了腦後——雖然根據劉愛國本人的表現來看,他似乎也恨不得時光倒流回去,把提出這個要求的自己給扼殺掉——滿懷熱忱地問道:
“施老板,我們想進你的實驗室的話,需要做什麼準備工作?咱們基地的實驗室裡現在正在研究什麼?”
從施鶯鶯的表現便可得知,實驗室的各項事務的確都由她經手並參與研究,她立刻就報出了當下的進度:
“前段時間正在研究精神恢複劑,你們現在來的話,正好趕上下一個新課題,新式槍械和強力發電機。”
“研究出更強大的新式槍械,就能讓長空基地狙擊隊的實力更上一層樓;隨著長空基地的人越來越多,雷霆屬性的異能者再怎麼加班,也難以供應這些人的用電需求,我們必須早日找到更高效的發電機。”
她說到這裡,突然溫和地笑了笑,似乎想起了什麼好事似的。那一笑宛如風止雨散,有皎潔的月光破雲而來:
“再說了,末世總有要結束的一天,總不能什麼擔子都壓在異能者的身上吧?”
負責基地物資管理的人員頓時眉頭緊鎖,猶豫道:“但是槍械的研究需要火/藥,我們沒有這方麵的庫存……而且燃料也不夠多,長空基地內部沒有發展水力發電的條件,水屬性的異能者最近的排班全都滿了,實在調整不過來。”
施鶯鶯詫異地一挑眉:“誰說我要用那些傳統的材料了?”
這下不光與會人員滿頭霧水了,就連係統也沒反應過來施鶯鶯打算乾什麼:
“那你打算用什麼發電?”
施鶯鶯走到窗邊,隨意向下一瞥,這才發現長空基地的勢力範圍,已經擴張到她一眼望不到頭的地步了。
於是她很惆悵地歎了口氣:“喪屍吧。”
一旁的人瞬間瞳孔地震:???
施鶯鶯完全沒注意到自己的發言對周圍人造成了怎樣的影響,還在鶯言鶯語繼續暴擊:“哎,可惜現在周圍未免也太太平了些,這材料日漸稀有,不好找啊,頭痛。”
旁聽的人瞳孔地震x2:???前些日子雷霆基地還把基地麵積往裡縮水了至少一半,您現在說這個合適嗎,我覺得不合適!!!
但甭管這幫人怎麼想,係統在經過一係列的計算後,驚恐地發現,施鶯鶯的想法真的很有道理:
喪屍晶核這個獨家秘密,現在還沒被任何人知道,看來施鶯鶯是打算借著實驗室的名頭,把這件事給徹底擺在大眾麵前了。
於是係統發出了來自靈魂的慘叫:
“施鶯鶯,你可真是個資本家啊!喪屍都死掉了,你還要拿人家來發電?你做個人吧!”
施鶯鶯:“誒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