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長安 啟夫微安 7487 字 4個月前

長安是被一瓢徹骨的冰水給潑醒的。

冰涼徹骨的水撲在臉上,將她一瞬間從混沌之中拉出來。耳朵似有人聲兒,不住地嗡嗡作響。她是死了嗎?還是沒死?車子好像撞上防護欄,她這是在哪兒?鼻間充斥著陌生的氣味,薑長安擰緊了眉頭。說話的人說得不是標準普通話,口音很重,嘰裡咕嚕的。

長安動了動,額頭炸裂般地疼痛。

……有人在扒她的衣裳!

是誰?

醫生?還是護士!

長安心中驚異,用儘氣力,勉強將眼睜開一條細縫。

入目便是一片昏暗。

這是一個逼仄潮濕的小屋子,土坯牆,沒窗,黑咕隆咚。她好像躺在草堆上,陰冷潮濕侵襲著她。

有兩個打扮古怪的婦人正蹲在她麵前,一個頭上包藍布巾子,圓臉,齙牙,臉上塗了紅。另一個三十歲上下的年紀,方臉,覆盆口,眼角全是褶子。兩人正死死地按著她,手上老繭厚,刮得她火辣辣地疼。

長安心裡一驚,這是哪兒?她不是死了麼?還是沒死遇到人販子?

意識到不對,長安立即掙紮起來。

兩個婦人本在嘀咕著什麼,一見她動,立即按住她。其中一個粗糙的手在長安身上狠狠一掐,一股尖銳的疼痛衝到天靈蓋。

長安慌了,人販子?這是人販子!

她當即想抬腿踢人,大聲嗬罵,可動了動,發現嘴張不開。

“二花呀,你也彆鬨咱倆了,”包藍布巾子的婦人說道,“自古這姑娘家的親事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娘親自給你定的親,彩禮錢都收了,反悔不得啊!”

長安腦子裡嗡嗡地響。

“可不是!”覆盆口的婦人扯開長安的衣帶,“雖說人家陸家公子為人是憨厚了點兒,但好歹地主家的公子。你這要是嫁過去,就等著吃香的喝辣的,可不比家裡吃糠咽菜好?往好了想,男人憨厚才好拿捏,你啊,往後日子不曉得多舒坦呢!”

“就是就是,咱們做嫂子的還能害你不成?”

包藍布巾子的婦人下了狠勁,一手攥著長安的衣領,一手猛地往下一扯,把外衣給扯下來。

正要伸手往小衣帶子去,眼一瞄,就瞄到長安脖子上掛了塊小玉牌。

心一動,她斜眼去瞥大嫂陳劉氏。

陳劉氏轉身去拿喜袍,沒瞧見,她不禁一喜。悄摸攥住小玉牌,使勁兒就往懷裡拽。長安的脖子被紅繩子給勒住,嘴裡發出痛苦的嚶嚀。

“你手勁兒可得小些!仔細碰壞了她這身好皮!”

陳李氏一哆嗦,手趕緊往懷裡縮。

玉牌拽下來,陳李氏悄摸翹起了嘴角:“是是是,大嫂說的是,我手太重了。”

陳劉氏取了大紅的喜袍過來,斜了陳李氏一眼說:“人家陸老爺就看中了她的皮相。你給弄壞了,人家不要了,你賠那三十兩銀子給人家?”

陳李氏立即討好一笑。

“誒嫂子!”她臉上掛著笑,“瞧瞧這賤丫頭被奶給嬌養的,雪白雪白的,這外頭的雪都沒這丫頭白嫩。我這不是羨慕嘛!”

說到這個,陳劉氏嘴不禁拉下來。

陳二花這賤丫頭也不知幾輩子修的福,一個丫頭片子,愣是被陳家阿奶那老不死的當成寶貝。自小到大,屋裡屋外從不伸手,可不就養得雪白.粉嫩?

瞧這花兒似的小臉蛋兒,鼓囊囊的胸脯,都是阿奶拿好東西喂出來的!

不過今兒老天也算開眼,年前死老太婆去山裡摔了一跤,再隔個兩天就得咽氣。她婆母扭頭就拿這賤皮子跟陸家換了三十兩銀子,可算是乾了件人事兒。

看在三十兩的份上,陳劉氏如今瞧長安可順眼了。

三十兩呢!整整三十兩!哪家的丫頭能值這麼多銀兩?

鄉下人土裡刨食,存一輩子都不定能存這麼多。這丫頭一賣出去就三十兩,旁人家做夢都不敢這麼做。陳劉氏瞅著薑長安那神仙妃子的臉蛋兒,現如今特慶幸老婆子偏心。若非老婆子把人養得好,家裡頭怎會得了這麼大一筆錢?

“大嫂啊,你說二花這嫁過去了,要是記恨咱們家咋辦?”陳李氏心裡擔心。

聽說那陸家是縣裡頂頂有名望的人家,陸老爺子手裡捏著萬貫的家財。若這賤皮子去當了少奶奶,回頭找她們算賬可怎麼辦?

“這事兒可賴不到咱!”陳劉氏道,“當親娘的要賣女兒那不是天經地義?”

陳劉氏斜了眼陳李氏,打心底瞧不上這妯娌,懦弱膽小,畏畏縮縮的,一看就經不住事兒。

“可娘拿二花配了人,怎地自個兒不露麵?”

陳劉氏不以為然,“娘這是還想二花記著母女情唄!”

賤丫頭配了傻子,陳李氏自然樂見其成。隻是婆母自個兒不露麵,就指使她跟老大家的來,陳李氏也不傻:“娘這麼乾,這不是壞人叫咱倆做了嘛!”

“那不然能怎麼辦?你能忤逆長輩不成?”

陳李氏於是不說話了。

須臾,她歎了口氣,又提起陳阿奶:“奶若是曉得咱們動了她心肝兒,”隻要一想到陳阿奶那瘋起來能打死人的脾氣,陳李氏手就哆嗦,“唉,怕是死了也得從墓裡爬起來。”

“爬就爬唄,”她家鐵柱上私塾要銀子,她男人年前摔了腿又要延醫用藥,錢從哪裡來?就指著這賣身錢,“家裡這不是沒辦法嘛,二花也大了,是時候為家裡出分力了。”

“唉,二花呀,你也莫怪嫂子們心狠,家裡日子太難了,”陳李氏摸著長安滑膩的臉蛋兒,大冬天的,旁人都生了凍瘡,賤皮子卻細膩得像綢緞。心裡妒忌,她裝模作樣道,“家裡好吃好喝養你到這麼大,今兒也算你儘孝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