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春
曾家書齋內
曾教授後背靠著木頭椅背,臉上掛著眼鏡,拿著信紙的雙手微微顫抖著,認真讀著學生地來信,一次又一次。
“這一回,建國說了什麼?成婚了嗎?”曾奶奶花白的頭發,梳著一絲不亂的發髻,白皙乾淨的臉盤不在年輕,不過依稀能看出年輕時的容貌。此時,正舉著雞毛撣子,細細地撣著‘紅-寶書’上微乎其微的灰塵,這是她每日必乾的事兒,這些可是曾家的護身符呢。
去年有一天,那天是個工作日,小顧在單位上班,妞妞在學校上班,一群身穿綠軍裝,佩戴紅-衛-兵-袖-章青年學生衝進前院,橫衝直撞,當她聽著動靜從廚房出來時,那群學生手舉紅-寶書,口裡喊著要抄收反革命證據。可沒等曾奶奶反應過來說啥,就有人推開書齋那厚重的實木房門,又有人直衝二樓三樓,當她喊著:二樓三樓是彆人的家。可沒有人理會她,她便回到廚房做午餐,妞妞說過,如果有紅衛兵過來,就讓他們去,保護好自己就好。不然讓他們打了也沒出說理去,正是如此。自己家裡,如今一窮兩白,就是有,也不過多了些粗糧罷了,每月的細糧是不夠吃的,不過妞妞會拿那點老本兒出去掏換些富強粉與大米,月月得如此,粗糧就這樣子每月有剩下,不過下個月就會讓妞妞取出,去她同學家換。
片刻後,曾奶奶聽外麵的動靜小了,安靜下來,好奇頓起,出了廚房,轉進了書齋,隻見老頭子倒在地上,正吃力的想爬起來,她大吃一驚,快步過去,扶他起來,讓他背在椅背,才開口問:他們這樣子走啦?你怎麼了?與他們起什麼衝突啊?老頭子得意的笑道:走了,嚇走了。她好奇地追問:為什麼?老頭子臉著帶笑,顫抖著手指指了指書桌上、牆壁上、以及書架上,全是寶-紅書。
從此之後,曾奶奶對待這些紅-寶書才真正的敬重起來,真好用,比上帝靈多了。
“建國啊,一直在三線搞國家建立,沒有時間娶媳婦呢。”曾爺爺顫抖著手指,看了又看,如今他也就隻有收到學生們的書信,才能證明過去他曾經是位受人尊敬的教授。聽張承安說,如今的學校一片烏煙瘴氣,曾經的校長副校長各位係任主大多落了難,進牛棚的進牛棚,去勞改的去勞改。他讓張承安堅持住,一定會過去的。
曾爺爺的說話聲拉回了曾奶奶飄遠的思緒,覺得建國真不錯,如果不是有了小顧,那建國也是個好歸宿:“去信時,說說這事兒,男大當婚。”
“成。讓他事業家庭一把抓,要抓好要抓緊。”今晚就寫。
“建國是個好孩子,當年天佑那事兒,還得感謝他家呢,隻是不好在信上說,到時咱們有機會去他家登門感謝。”家裡沒有什麼好東西,就是去年寄了十斤野豬臘肉給建國家裡,他家還十分客氣地寄回一大包筍乾、香菇、木耳等山珍。
去年那頭野豬真大啊,去了豬頭豬蹄豬尾巴以及豬下水,小顧背回了近八十來斤肉,還有一隻活的兔子,一下子吃不了,妞妞還護食的很,攔著不讓送人,兔子先養著,園子裡有得是雜草,偷偷送了兩斤給天莉,留了五斤一家子吃,彆的全部處理好,掛到了三樓曬臘肉,慢慢吃。還彆說,去年一整年,有了這頭野豬,就不那麼緊張肉了。
忽然,聽到門外有人叫喚,曾奶奶過去開門,露出二樓葉同誌(何同誌的妻子)的一張臉,笑著道:“曾嬸,副食品店明天供應豬肉,我來告訴您一聲!”
“真的啊!”對外人一貫淡淡地曾奶奶此時也是一付又驚又喜的笑臉。
葉同誌也非常興奮,“是啊,聽說徐彙區副食品站一下子收了十幾頭任務豬,我們這邊副食品店也有一頭,剛剛貼出來的布告,下午宰殺,明天一早開始售賣。到時候我們兩家人一起去,半夜就起來去排隊,這回我就不信買不到。”年初開始,不知怎得,一個月之內就貼出來三四回布告,還次次買個空。
“行,起床時,就叫你家。”曾奶奶回到屋,心裡盤算著自己家和小顧這個月的肉票。都在呢?上回妞妞帶回一副野豬的豬下水,妞妞說沒用上肉票。那這回六斤都買了吧,下回不知什麼時候才有肉?
“三點,這樣早,還是我去排隊吧,我整日躺著,明日補補眠就算了。”曾教授見老妻那梳著一絲不亂的花白頭發,有些內疚地柔聲道。當年要回國,說過讓她享福的,哪知,臨老臨老成了這般,真是慚愧啊!當年在美國,妻子是何等風采人物啊!
“成。”曾奶奶笑了,眼角笑成一朵花兒。小顧才不會讓你這老頭子大晚上出去排隊呢。
晚上。
曾家,餐桌上有一大簍雜麵甜或鹹饅頭,兩大盤豆油炒時令蔬菜(空間出品,質量有保證),一個時令水果拚盤,還有一人一碗地瓜稀粥。
飯後。
曾奶奶邊收拾碗筷邊念叨著明早副食品店提供豬肉,顧東辰一聽,心裡一喜,妞妞一直提起近來排了幾回隊,就是沒能買到豬肉,還失望不已呢,這一回,他早早的去,就不怕買不到豬肉了。
“奶奶,我與顧哥半夜三點去排隊,將這個月的份額全買了,炸些豬油,一直吃豆油,挺想念豬油了。”還有一個想法,曾繼紅沒有說,這個副食品店,今年有些貓膩,明明早早地就趕去排隊,排到頭,卻沒有了,這不光光是指肉類,還有肉類蝦類也是如此,上海與寧波舟山等海邊城市近,因而,時常有些海鮮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