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裡發出的動靜,明顯是有人提前一步隱在後麵，而且上去熙寧帝心知肚明對方是誰，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
封宴眼珠子一轉，能讓熙寧帝如此容忍的人,除了孟貴妃還有誰,看樣子人家在他們進來之前就在了。
裝作什麼也沒有發覺的樣子,他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
此刻熙寧帝回過神來，神情複雜地看著封宴：“傻孩子,你知道你拒絕的是什麼嗎，難道你不想當皇帝？”
封宴皺了皺鼻子：“可當皇帝有什麼好的？當皇帝一點也不自由啊，每天都要上朝聽政，聽著一批大臣嘮嘮叨叨的,還要操心天下臣民的民生溫飽，那得多累啊！我才不想當。”他一副我很聰明你彆想騙我上當的樣子,“我在北洲多好啊,想乾什麼就乾什麼，想開拳館就開拳館,想賺錢就賺錢,想吃就吃,想喝就喝，當皇帝能嗎？”狐疑的小眼神一瞟一瞟地看著熙寧帝。
那自然是不能的,皇帝的身份看似風光，是天下最尊貴的存在，同時也是最身不由己限製最多的，一舉一動皆有準則規範。想要踏出這條線，那就是昏君，暴君了。
熙寧帝啞然失笑,笑著拍了拍他的頭：“你這個傻孩子，那是你還不知道當皇帝的好處。”雖然封宴的話聽上去很沒有出息，但是熙寧帝不怒反笑，看著他的目光很是慈藹。
封宴反駁：“我才不傻呢，總之我不要過繼，陛下去找彆人吧！”
他的目光坦坦蕩蕩的，讓人一眼就能看到底，是真的不動心不願意。
兼之他在北洲一向的表現，的確不是個上進渴望權勢的孩子，而是更向往安逸紈絝的生活。
皇室難得出現這樣的孩子，當‘皇帝’對他來說竟是個苦日子，熙寧帝哈哈一笑不以為忤，連酒意都散去了幾分：“好好，此事暫且不提，朕先在此歇歇，你也下去玩吧！”
說著，喚了侍人進來，引封宴出去。
封宴端正地行禮告退，乖乖地跟著人走了。
等殿內空了下來，一道窈窕地身影徐徐從屏風後出來，來到熙寧帝身後溫柔地為他按摩頭顱。“陛下。”
“阿寧，你可聽到了，這孩子是不是很有趣？”熙寧帝拉過她的手，含著笑意道。
孟貴妃一個旋身在皇帝身旁坐下，傾著身子奇怪地道：“陛下不生氣？”
“朕為何要生氣？”他道。
孟貴妃蹙了粗優美的眉形：“這孩子不求上進，貪圖享樂，胸無大誌，好逸惡勞，實不是儲君之選。臣妾知道陛下都是為了我，才會格外垂青偏愛於他，但是為江山長久計，還請陛下以大局為重，不用在意臣妾的。”
“阿寧。”熙寧帝感動地執起她的手。
熙寧帝的確是對孟貴妃用情甚深，而且夾雜著愧疚，因為終究不能給予她一個皇後的名份。所以為了補償，他是方方麵麵都為孟貴妃考慮到了，絕不能讓阿寧將來在宮中無所適從，而封宴是最好的選擇。一來太子有後，二來可以護持孟貴妃，再來江山後繼有人。
不過對於封宴，他卻有不同的看法。
“阿寧，朕倒覺得這個孩子將來也許會是個好皇帝說不定。”熙寧帝看事情的角度不同，他娓娓道，“首先他很誠實，而他推卸不前拒絕過繼為太孫，在你看來是貪圖享樂，胸無大誌，在朕看來卻是他的優點。正因為他明白作為帝皇並不能窮奢極欲，為所欲為，相反，肩上擔著的是百姓民生，須得宵衣旰食，日理萬機。因為他知道帝皇的責任是什麼，所以才拒絕去擔負。能明白這個道理的人並不多，有著這份心，他就比很多人強出許多，也許他成不了明君，聖君，但也一定成不了昏君。”
人們光看到成為帝皇的榮光權勢，卻不知道一旦放縱自己的**，會變得多麼可怕。能成為一代明君者無不是天之驕子，更多的君皇能做到守成，而不是成為暴君昏君，已經是萬分克製的結果了。
封宴能不為帝皇的表麵浮華所迷惑，而看到更深處的艱難職責，哪怕他嫌棄不已，熙寧帝也欣喜不已。
作為帝皇，熙寧帝對繼承人的要求有自己的理解，有時候比之能力野心，能心懷百姓比什麼都重要。
他不求封宴如何的聖明睿智，隻要不亂來，能做到守成就是庇佑江山百姓了。
孟貴妃的眼神閃了閃，她沒有想到熙寧帝竟然會對封宴如此滿意，還以為會招了他的厭惡呢。因為她很喜歡封宴表現出的那副貪圖享受，不想沾手權利，胸無大誌的性情，嫌苦嫌累好呀，她會很樂意站出來代勞的。方才不過是以退為進，試探一番罷了。
“那陛下想好了嗎，確定將宴兒過繼太子膝下嗎？”輕輕咬了下唇，她輕聲問道。
“朕確有此意，畢竟，朕也老了，有些事須早作打算。”在自己心愛的女人麵前，熙寧帝毫不掩飾自己的擔憂。他年歲已高，封宴卻還幼小，哪怕從現在立刻開始培養，時間都嫌倉促。
至於封宴的拒絕，熙寧帝和孟貴妃都沒有太當真，不過是小孩子的話而已，一道聖旨下去就是不聽也得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