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丟下名單,無奈地道：“這些就是你看中要娶的人？”
封宴搖了搖頭，老老實實地道：“她們不是我看中的。”
熙寧帝狐疑地問：“那為什麼非要從這些人裡選，莫非我興朝的大家閨秀都嫁人了不成？”
“因為這都是貴妃娘娘精挑細選出來,和宴兒八字相合,特意為皇祖父‘衝喜’而準備的。”封宴誠實地道。
“貴妃選的？”熙寧帝眸光一凝，帶了絲疑惑道,“衝喜又是怎麼回事？”
封宴就將孟貴妃所說的話轉述了一遍，正色道：“宴兒本來是不信的,欽天監掌觀察天象，推算節氣,製定曆法，這才是他們的本職工作，而不是妄自輕言命理邪祟之說,迷惑娘娘。須知‘邪不勝正’，從古至今人間以正道而行,何嘗見鬼魅顯現世間。民間多少百姓因迷信僧道燒香拜佛,以致家毀人亡，害人害己不計其數。何況皇祖父乃真龍天子，自有龍氣護身,百邪不侵,有什麼邪祟敢上身？所以不理解娘娘為何輕信欽天監之言，提‘衝喜’之事，方才還責備了娘娘。”他一臉懊悔地道,“而今我想明白了，是我錯怪娘娘了，宴兒願意娶妻衝喜。”
熙寧地收斂了眸光，不動聲色地道：“哦,你怎麼錯怪貴妃了，不是說不信嗎？”
封宴直視著皇帝，認真地道：“因為看到皇祖父我就願意了，我不想看皇祖父再生病，也不想看你喝苦藥，隻希望你健健康康的。想來貴妃娘娘一定也是這樣的心情，所謂關心則亂，哪怕明知道是假的，也抱著一線希望嘗試。如今我的心情和娘娘的心情是一樣的，就算‘衝喜’之說飄渺荒誕，但是萬一呢？如果能以宴兒的婚事換來皇祖父恢複健康，區區婚事又算得了什麼。所以皇祖父，我想娶妻了。”
他的眸光真切誠懇，坦坦蕩蕩的將一切心跡袒露在帝皇麵前，毫無隱瞞。熙寧帝的目光不由地慢慢軟化下來，封宴不信‘衝喜’之說，卻因為擔憂他的身體而願意犧牲自己的婚事，因為不信卻甘願舍棄理智，這份真心更顯得難能可貴。
這也是封宴一直以來在皇帝麵前踐行的態度，從來以坦率真誠的姿態敞開一切，最大限度的保持了‘真’，否則真當在熙寧帝麵前很好混嗎？不是自己的直係嫡脈子孫，又有孟貴妃虎視眈眈，在孟貴妃的枕頭風之下還能和皇帝保持親密融洽的關係，不是誰都能做到穩如泰山的。
帝皇是不是比任何人都懼怕生命走向儘頭呢？享受了登淩絕頂的滋味，發現可以掌控無數人的命運，卻偏偏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怕是都不甘心的吧！
如果一開始聽到‘衝喜’可以讓自己免受病痛的折磨，哪怕是犧牲封宴的婚事，熙寧帝也會毫不猶豫的看著他娶一個八字相配的女人，至於那女人人品相貌如何根本就不重要。然而，封宴最先給他看了那張名單，有了這份名單帶來的衝擊，再提‘衝喜’，那感覺就不一樣了。
因為很顯然，這名單當中的古怪，熙寧帝作為一個帝皇怎麼可能看不出來。那更像是故意的，就像是從一堆劣質品中精心挑選出來的，純粹是為了給封宴添堵，其中的惡意昭然若揭。
熙寧帝突然就淡了心思，對‘衝喜’提不起絲毫興趣了。
看著封宴懇切擔憂的眸光，熙寧帝溫和一笑：“宴兒的心意朕知道了，隻是富貴在天生死有命，如果靠‘衝喜’就能帶著病痛災厄，隻怕世間也沒有這麼多的生離死彆了。”他眉宇間有著一絲了悟，“此事不要再提，這名單也毀了吧，朕還等著宴兒將意中人帶到麵前呢。你也不要怪貴妃，誠如你所說，貴妃也是關心則亂。”他還是幫孟貴妃說了句話，怕封宴會心生嫌隙。
封宴麵含了一絲對熙寧帝拒絕的失望，隨即正色道：“宴兒當然不會怪娘娘，她也是為了皇祖父好，我理解。照宴兒說，都是欽天監姚監正的錯，不該以異端邪說蠱惑娘娘，還請皇祖父懲處他才是。”
“宴兒說得對，來人傳旨，欽天監監正玩忽職守妖言惑眾，著令削職查辦。”熙寧帝沉聲道。
封宴垂下眼眸，一點也不同情姚監正，如今能聽令孟貴妃搞出‘衝喜’一事，來日要是在自己身上按一個‘災星’的名頭怎麼說？欽天監掌觀察天象，這個位置也很重要，既然是孟貴妃的人就拔掉吧！
“陛下！”孟貴妃終於收拾停當匆匆趕到，剛好和傳旨的太監擦肩而過，她一定想不到不過這麼一會封宴不僅化解了被插手婚事的危機，還順手搞掉了她的一個人。
孟貴妃裝扮得清麗淡雅，絲毫看不出心裡的急躁。麵上掛著一絲嫵媚的笑容，她蓮步輕移走到熙寧帝龍床邊，輕巧地占據了封宴的位置，溫柔地握住皇帝的手：“陛下醒了，怎麼不叫臣妾來呢？對了，你剛才和宴兒在談什麼？”
她的目光移到順勢站到一旁的封宴身上，還是不信他會將一切抖落到熙寧帝麵前，難道他不怕皇帝怪他不夠孝順嗎？還是，他虛言矯飾，哄騙皇帝呢？
熙寧帝沒有說話，隻是深深看了她一眼，良久才道：“阿寧來了。”
孟貴妃覺得氣氛有些古怪，她不安地輕笑了一下，撒嬌道：“陛下還沒說你們剛才在說什麼呢？”
“小事一樁而已。”到底是愛著的女人，熙寧帝歎了口氣，對著封宴道，“宴兒你先回宮休息，朕跟貴妃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