濁世佳公子4(1 / 2)

第4章

出了這麼大的事, 避暑當然不能再照常進行了, 臣子們都勸陛下立刻回宮, 再做打算。寧南王既然撕破臉皮, 下一步說不定就是大兵壓境,過江攻城。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雖說之前那賊子的手段簡單粗暴了些, 但道理是通的。如果皇帝真的出個好歹, 皇子們都還年幼,定然會國本動蕩。到時情況就未可知了。

但皇帝拒絕了。

首先,當初圍宮是有心算無心, 現在大家擺明車馬,寧南王不過是靠著天險與這邊對峙,皇帝不覺得寧南王真的有舉兵打過來的本事。況且這行宮嚴格來說, 也並不在江邊上。其次,叛逆囂張至此, 舉兵圍宮, 裂土為王,若是他們不能即刻給出打擊, 反而如同驚弓之鳥一般逃回京都,朝廷尊嚴豈非蕩然無存?

回京也需要花時間。如今一乾心腹大臣都追隨在側,行宮又有重兵防守, 正好朝廷決議,調兵遣將,與那逆賊一戰。

經過商議, 眾人最終決定暫留行宮。

深夜,行宮裡不如往常般靜謐,侍衛兵將翻了一倍有餘,行宮中的巡邏密集了很多,腳步聲一遍遍來去。但在剛剛發生過逼宮的情況下,這種嘈雜的腳步聲,反而更能給人安全感。

當然,帝後的寢殿附近絕對是安安靜靜的。誰也不敢大聲喘氣。然而皇後娘娘今天沒能睡成一個好覺。

她第三次被皇帝翻身給翻醒了。

這還是圍宮那件事之後,他倆第一天在一張床上睡覺。

救兵趕來,擊退敵軍,皇帝和眾位大臣剛剛把跳到嗓子眼的心塞回去,沒能多喘兩口氣,就開始不停地開會,要不要談判,討伐叛軍的詔書怎麼寫,真要打仗調哪幾支軍隊過來,誰做元帥,糧草哪裡來,樁樁件件都是麻煩事,朝堂吵翻天。君臣乾脆都睡在開朝會的大殿附近。等到商量出個一二三,事情告一段落,皇帝才終於能回到行宮內院睡個覺。

皇後也沒能閒著。她雖然不用操心前朝叛軍的事,但忙著安撫隨行女眷,清點此次圍宮的損失,打點前朝後宮的一應生活瑣事,心裡也很累。

好不容易晚上能休息一下緊繃的神經,還得忍受皇帝的失眠症。

透過床簾外的朦朧燈火,她平靜地看著頭頂黃色的幔帳,認真思考自己是賢良淑德地問一下陛下怎麼了,還是直接一腳把他踹下去。

算了,這些天鬨出這麼大的事,皇帝壓力大很正常。體諒一下他吧。

就在她閉上眼,準備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繼續睡覺的時候,皇帝終於沉重地開口了。

“梓童啊,朕思來想去,還是覺得這件事不太對。”

皇後娘娘閉著眼睛,假裝自己沒有醒。

梓童不想聽他嘮叨,梓童隻想睡覺。

皇上推了一下她:“哎呀朕跟你說正事呢,彆裝睡了。你這屬於欺君了啊。”

皇後娘娘無奈地眼睛眯開一條縫:“陛下,後宮不得乾政,況且朝堂上的事,臣妾也不懂啊。您有什麼心事,還是明天接著跟老大臣們說吧。”

今晚就踏踏實實睡覺吧行不行?

“不是朝堂上叛軍的事。外麵的事朕什麼時候跟你說過?”皇帝陛下非常委屈,又搖了搖皇後的胳膊,“朕是要跟你說咱兒子的正事。”

看來是真的睡不成了,皇後娘娘終於睜開眼:“哪個兒子?”

皇帝有不少兒子女兒,這是難免的事,當然明麵上他的兒女都是皇後的兒女。不過他與皇後是少年夫妻,情誼甚篤,私底下也就不說場麵話了。

既然說的是“咱兒子”,那就是皇後自己生的。但皇後光兒子就生了三個,一時想不出來是哪個孽障,把他爹給煩成這樣,一邊操心著叛軍,還得一邊抽空操心他。

皇後納悶:“老七這些天沒跟哥哥弟弟打架,小九留在宮裡,也沒什麼闖禍的消息傳來啊。”

皇帝告訴她:“是咱大寶兒。”

其實季芳澤並不是皇帝的第一個兒子,真按照排行來,他是第三子,但他是皇後的第一子,在帝後二人心中地位不同尋常,平常夫妻悄悄閒話,也總是冠以“大寶兒”之類非常俗氣的愛稱。

皇後娘娘頓時不樂意了:“我狸奴怎麼著你了?”

狸奴是季芳澤的小名。季芳澤出生的時候小小一隻,像個貓兒似得。帝後病急亂投醫,想起民間都說賤名好養活,又說貓有九條命,小名就叫了狸奴。

她的狸奴,除了不愛說話,哪兒哪兒都好,乖巧又懂事,能惹出什麼事來?

皇後這會兒連尊稱和自稱也不記得了。好在他倆十五六歲就做夫妻,那會兒天天“你”來“我”去,氣急了動手錘皇帝一頓也是有的。

所以皇帝也不在意,隻是皺著眉道:“朕想了想,還是覺得葉鬆寒和咱兒子關係不太對。”

皇後之前抽空聽皇帝念叨過一句,對他這麼多天還惦記著這件事,感到非常無奈:“人家不是解釋了嗎?不小心弄濕了衣衫,當時急著去請救兵來護駕,來不及換新的,狸奴就把自己的外衣給他了。”

皇帝卻不讚同:“葉鬆寒是什麼人?規矩最嚴明謹慎,為官四載,朕從沒見他失態過。怎麼去了一趟狸奴那裡,好端端地就打翻了茶盞?手腳冒失成這樣?”

皇後克製著自己不要翻白眼:“人非聖賢,孰能無過。臣妾記得,陛下有次去狸奴那裡吃飯,不也打翻了湯碗嗎?”

好意思說人家。

“那朕上次把衣服弄臟了,狸奴也沒說把他的外衣給朕穿一件啊!”

“……那會兒咱大寶兒才十三。陛下,您真的穿不上。”皇後娘娘打了個哈欠,“這種沒邊的飛醋就不要吃了,啊。歇會兒吧,這些天還不夠累嗎?”

前些天實在是心力交瘁,一直沒顧上,現在皇帝稍稍擠了一點精力出來,就開始琢磨了,越琢磨越覺得不對。

“還是不對。”皇帝乾脆坐了起來,“他院子裡那麼多侍衛宮人,為什麼偏偏脫自己的外衣給葉鬆寒穿?!”

皇後娘娘心想:皇帝的疑心病真可怕。當時那個情況,人家葉鬆寒辛辛苦苦,冒著風險去救駕,狸奴解衣推食以示信任親近,不是很正常嗎?雖說我兒子性格冷淡了一點,但也不是傻子啊。

“而且梓童你有沒有想過,”皇帝越說越起勁,扒出來更多不對的地方,“這行宮這麼大,內內外外多少院落,為什麼偏偏他倆就住得那麼近?真的有這麼巧嗎?”

“不行,朕明天得去找狸奴問問。狸奴還太小,容易被那種花言巧語,彆有用心之人欺騙啊。”

皇後:“……”

明明你之前,還老誇人家葉鬆寒心底純良忠善。穿了你兒子一件外衣,就變成花言巧語,彆有用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