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家琢玉郎17(1 / 2)

第十七章

今夜的月光格外好,明明是隻是一彎牙兒,卻照得青石板凝霜覆雪。簷下綴著高高低低的冰淩,寒風偶爾吹過,發出忽高忽低的風聲,格外幽清。

葉澄這人促狹,站在人家門外,還猶豫著要是小師傅開口問“是誰”,他到底是老實回答,還是不吭聲,等開門嚇他一跳。

誰知季芳澤身邊藏著最頂尖的暗衛,不怕有危險,所以壓根沒問外麵是誰,直接就將門拉開了。

月光斜映,照進門戶裡。

四目相對。

葉澄手裡提著的那盞冰燈脫了手,重重摔在門前的青石板磚上,變成一攤碎冰。

冰燈落地的聲響不大,但在這幽靜的夜裡,卻恍如驚雷,把怔住的兩人都驚醒了。

季芳澤臉色一變,向後退了一步,猛地就要關門,但是比不過葉澄手疾眼快,還是被人擠了進來。

月光隻照在門口那一方小天地,屋子裡比外麵黑了很多,季芳澤也不知道究竟是屋子裡太暗,還是自己心神大亂,竟一時看不清葉澄的模樣,隻能聽到葉澄沉重的呼吸聲。

葉澄向來是個從容的人。其實從京都到虎嘯關,險境重重。最凶險的那一次,遇上了不知是真是假的山賊,人數太多,難免顧此失彼,他為了救葉端璐,身上中了一箭,距離要害隻隔那麼一點點。

季芳澤替葉澄拔箭,心裡都怕得不行,葉澄卻還對他笑。

他這個人,不管心裡如何,麵色總是吊兒郎當,雲淡風輕的。

但是此刻,他的呼吸聲卻很重,在寂靜的暗色中清晰可聞,像是心中激起萬丈狂瀾,努力強壓著,卻還是從邊邊角角溢出來。

因為什麼?

能因為什麼?

不就是因為這張臉嗎。

季芳澤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覺得格外狼狽和憤怒。他轉過身,徑直往屋裡走去,躲避葉澄在黑暗中也灼熱難掩的視線。

葉澄剛看到季芳澤的那一刻,腦袋一片空白,下意識推開門,擠了進來。現在和季芳澤同處一室,他仍然心頭紛亂雜複,就像是外界所有的畫麵聲響,都隔了一層一樣,隻剩下眼前這個人。

葉澄追上去,去拉人家的胳膊,聲音聽著有些混亂:“你轉過來,給我看看。”

季芳澤重重甩開他的手。

葉澄平常脾氣不錯,這次卻格外強硬,直接按著人家的肩膀,強行把人轉過來:“給我看看,聽話。”

季芳澤氣得想打他,可一來舍不得,二來也知道打不過,隻好用力推他:“你滾!”

僧廟寄居的屋子能有多大,兩人推搡間,直接摔在裡麵的床上。

這下季芳澤倒是無處可躲了。葉澄一把抓住人家的手,按在頭頂,另一隻手掰人家下巴:“哎呀,怎麼能對客人說臟話!太失禮了。”

季芳澤要被他氣死。

到底是誰比較失禮?大半夜一不吭聲地就來敲門,主人家攆他走,不走就算了,還把人給強行壓在床上。這哪裡是客人?簡直是個采花賊!竟然還有臉倒打一耙?!

暗衛為什麼還不出來?!這難道還不算危急關頭嗎?!

夜幕無法遮擋葉澄的視線,他一寸寸地沿著季芳澤的臉看過去。

其實細說起來,這和他曾經見過的季芳澤不太一樣。他上個世界見季芳澤的時候,季芳澤已經二十多歲,是一個棱角分明的青年了。可現在他看著的這個人,還不大呢,瞧上去也就十七八的年紀,要稚嫩青澀一些。

若再長兩年,大概就會長成他曾經見過的模樣吧。

夜色裡,有常人看不見的光點,在空中浮動,最後凝聚在葉澄的眼上。

不知空氣寂靜了多久,葉澄才鬆開了捏著季芳澤下巴的手。季芳澤心中羞憤難言,冷笑道:“好看嗎?”

剛剛那股不管不顧的瘋勁兒下去,葉澄才注意到兩人處境的尷尬,他鬆開手,從床上起來,乾笑了一聲:“簡直如同姑射神人。”

季芳澤坐起身,也顧不上整理衣服,眼睫微垂,聲音冷得像冰:“我不是季呈佑。”

“沒說你是他呀。”葉澄還沒徹底從震驚和不可置信中緩過神,但他已經下意識切換到了和季芳澤的相處模式,“你比他好看多了。就算我眼真瞎了,也不會把你倆認錯啊。”

季芳澤顯然沒相信,反而問道:“那你激動什麼?”

葉澄摸摸鼻子:“這個,主要是小師傅你風姿卓絕,我猛地一看見,太驚訝了,有點控製不住我自己……”

季芳澤被氣笑了。這種鬼話,真難為他能說出口。

空氣一時沉默。季芳澤心底就像被人破開了一個大洞,空得要命,往外滲著風。

片刻後,葉澄輕聲問:“你姓季?”

季芳澤坐在黑暗中,像是坦然,又有點像破罐破摔:“是。”

“皇族哪一支?”

很多過去不曾留意的細節,現在一起湧出來。葉澄心裡已經隱約有答案了。

當今陛下與皇後感情甚篤,不納妃嬪,這些年膝下子嗣不豐,極為多舛。皇長子體弱,極少出現在人前,據說一直在靜養。

季呈佑偶爾和葉端瑜提起過,皇長子與他相貌頗似。

葉澄過去聽季芳澤說過,他並非不受家人所喜,反而家中父慈母愛,隻不過是因為身體的緣故,才跟著惠和大師在外遊曆。那時候和葉澄在京城不遠處的荒郊相遇,原本是回京中探望父母。

“是嫡支。”季芳澤的聲音很生硬,還有一點自嘲的意味,“還有什麼想問的,都問吧,我知無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