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花笠不想試, 綠蘿就把喜服收了起來, 等再把裝蓮羹的食盒拾掇好, 就自覺退出了院子。
她以前是個嘰嘰喳喳的小丫頭,總圍著花笠轉悠, 有說不完的話, 花笠也喜歡聽她活潑潑的說東說西, 總是表現得很感興趣,但多幾次後,綠蘿發現每次她跟小姐說話,“三少爺”都在,這位“三少爺”好像變成了他們家小姐的影子, 小姐在哪“三少爺”就在哪。
小丫頭可能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的腦袋越來越亮堂,就不大好意思老往花笠跟前瞎湊了。
而自從花笠被司天揚禁足,她這院子裡就一直冷冷清清, 來來去去除了綠蘿就隻幾個灑掃的家仆, 家仆們訓練有素, 不像綠蘿多嘴多舌, 一點都不好玩。院外留了幾個看守, 防止她再大逆不道的“私奔”, 但這些看守也就是個擺設, 她神不知鬼不覺的“私奔”過好幾回了, 都沒有人發現。
司家雖然離群索居,但也不完全脫離俗世,三少爺炎華, 就是與司家相交還不錯的炎家的,因為出了私奔的醜聞,被炎家扔過來做了上門女婿。
“上回聽鎮子上的人說,今天是花滿,晚上有燈會,我們去看熱鬨吧。”
花滿是遺跡大陸的一個節氣,跟立春差不多,隻是過的更隆重一些。遺跡大陸畢竟曾經是神靈的後花園,以花命名的節日非常多,這裡的花也開得千奇百怪,比如她現在躺的花樹,花葉都是淡紫色的,花朵是兩瓣花,中間伸出兩根長長的蕊,像蝴蝶的觸角。
十六夜躺在她上方的花葉間,靜默了一會,才淡淡“恩”了一聲。
花笠最近總是拉他去看熱鬨,她眼中的熱鬨形態各異,到了十六夜眼中就是人從眾,她所謂的看熱鬨,本質上都是看人,人多了才會營造出熱鬨的氛圍。但曾經,她對靜與鬨並沒有什麼偏愛,好像怎麼都行。
她就像過了大半輩子沒滋沒味的生活,突然嘗到了一點甜。
幾朵淡紫色的花墜不住枝頭,翩躚著落了下來,這花落下的時候,花瓣會徹底舒展開,像極了蝴蝶展翅,花笠伸手接住一朵花,那花兒在她掌心又合攏了花瓣,花蕊縮回花瓣中,結合成了一個新的花骨朵兒,把這些花骨朵灑在地上,過個幾天,它就會重新綻開,就像破繭重生,被賦予了再一次的生命,因此被稱為兩生花。
相傳,兩生花是在神明隕落後才出現在遺跡大陸的,是神明送給這個大陸最後的禮物。當然也沒人知道真假,連花笠這個隕落的神明本神也是才從綠蘿口中聽說的,她隻記得自己隕落時送了一大堆詛咒,這花肯定不是她送的。
但這花確實是在她隕落後才有的新品種,可能是哪位愛花人士精心培育出來的。
破案了,是事實基礎上的添油加醋。
花滿節是遺跡大陸比較重要的節日之一,夜晚的燈會大家都會盛裝出席,女子還會在額間描一朵銀色的花,家中長輩會在那朵額間花上點氣,像一個儀式,被代代傳下,寄托著長輩對子女的祝福。
花笠說是去湊熱鬨,就純粹是湊熱鬨,也沒提前做功課,看到滿街女子額心描花還當是為了好看,直到一位熱心腸的姑娘問她為什麼不在額間描花,一問之下才知道女子描花是花滿節的習俗,並不隻是為了好看。
花笠原本想打道回府,描個花再出來,十六夜忽然一指點在她額心,有一點暖融融的觸感,等他收回手指,花笠額間就多了一朵金色的火焰,是個與十六夜手背上傳承一模一樣的圖紋。
彆人畫花他畫火,花笠在水中照了照:“你是不是不會畫花?來來來,我教你。”她不由分說的拉下十六夜的脖子,也不知從哪摸出一盒胭脂,用指腹蘸了就在他額頭點點點,壞笑著畫了個梅花形的貓爪印。
十六夜一臉懶洋洋的表情,隨便她抹,於是花笠又給他一邊臉上添了撇貓胡子,正要往另半邊臉上抹,她的手忽然一僵,眼睛不由自主的往遠處兩個人影看了過去。
十六夜順著她的目光一側頭,他先是看到了那個與花笠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再看到了走在她身旁的銀音。
銀音身邊的“花笠”看起來十分文靜,她走路不快不慢,每一步幾乎都是同樣的大小,臉上沒有表情,看東西的眼神很輕,像似有似無的一縷輕煙。
她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隻沒有生氣的漂亮玩偶,隻有額間一朵描花光華流轉,給她添加了幾分鮮活氣,而她旁邊的銀音雪白的臉上也是毫無表情,加起來是一對沒有生氣的漂亮玩偶。兩個人就像遊離在人間的幽靈,與這個熱鬨的花燈會顯得格格不入,但又因為出色的外表,令旁邊的行人頻頻側目。
花笠頓住的手這時候又落到了十六夜臉上,畫完了另半撇的貓胡子,十六夜轉回目光,花笠道:“怎麼原來的我一副不太聰明的亞子?”
“那時你的神識還沒有回歸。”十六夜忽然像想到了什麼,又往那邊兩人看過去一眼,花笠也同時看了過去,她恍然也回過神來,“難道就是因為存在了這麼一個殼子,所以這個幻境能困住我?”
十六夜立刻就動了,他幾乎是瞬間就到了那兩個玩偶人的麵前,黑色的火焰圍著他燃燒起來,周圍人群立刻敬業的開始尖叫,隻有那兩個玩偶人還是一副無知無覺的樣子,連火焰都映不進他們的眼睛。
花笠其實剛才就發現了,這個幻境中的銀音也隻是一個空殼,所以他像個破布娃娃一樣被十六夜一把火給燒了,等兩個玩偶都被他燒乾淨,十六夜又像個沒事人一樣落回花笠身邊,他一揮手,周圍混亂的尖叫聲立刻消失,兩人身後的場景已經變了樣,又是另一個熱鬨繁華的燈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