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下去,讓太醫給去瞧瞧。班嫿冷笑,這又不是寫話本,朝柱子上一撞就死。
還有誰要撞,班嫿冷笑,本宮不攔著,你們隨意撞。這些人若不是容瑕的族親,以班嫿的脾氣,早就通通拖出去打幾十板子再說。
撞,快撞,某紈絝侯爺一撩袍子,盤腿就地坐了下來,不撞不是忠臣,我們還瞧著呢。
對對對,撞得越多,才能展示出你們憤怒,某個武將跟著吆喝,放心,這麼多人瞧著呢,等你們死了殘了,我們會稟告陛下你們有多忠心的。
被這麼一打岔,原本鬨得起勁兒的朝臣,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罵?要挨打。
撞柱子?人家說隨意你撞,可是殿上這麼多官員,竟然大部分人都在瞧熱鬨,無一人阻攔,妖後竟然蠱惑了這麼多人心?
哎,怎麼不跳了?盤腿坐在地上的紈絝侯爺不滿意了,我看你們根本就不是忠臣,分明是想趁著陛下受傷,故意欺負皇後一個弱女子。
你們也算是男人?
世上有一腳把人踹飛出去的弱女子嗎?
遇到蠻橫不講理的紈絝,鬨事的朝臣很有秀才遇上兵的挫敗感,他們無奈之下,隻能喊著容瑕的名號,每一句都在為自己叫屈。
陛下駕到!
這句話就像是魔咒一般,壓下了朝堂上所有的吵鬨聲,就連坐在地上看熱鬨的紈絝們,也都規規矩矩從地上爬了起來。
班嫿詫異地看著殿外,容瑕身上受了兩處傷,她出來的時候,他還在昏迷,怎麼會過來?她不自覺朝外走了幾步,就見容瑕坐在步輦上,麵色蒼白如紙,就連嘴唇也是粉白色。
她三步並作兩步跑到容瑕身邊,沉著臉道:你不要命了,受了這麼重的傷,跑出來乾什麼?
乖,我沒事。容瑕讓太監把步輦放下,他輕輕握住班嫿的手,讓你受委屈了。
就這麼幾個蠢貨,能讓我受什麼委屈,班嫿離他很近,所以能夠聞到他身上的血腥味。按理說,傷口經過處理,是聞不到血腥味的,但容瑕從大月宮趕過來,肯定會牽扯到傷口,讓血滲出來。
想到這,班嫿沉下臉,難道連他也覺得,她會趁此機會奪得宮中大權,所以才會在受了重傷的情況下,匆匆趕過來?
容瑕握著班嫿的手沒有鬆開,不過他坐著,班嫿站著,他並沒有看到班嫿的臉色。
杜九,容瑕聲音有些虛弱,他剛醒來就聽說有大臣鬨事,嫿嫿性子直,他擔心嫿嫿會在這些老狐狸手中吃虧,便趕了過來。
微臣在。杜九同情的看了眼那些鬨事的官員,這些人裡麵,有好幾個人都是容氏一族的遠支。原本陛下給他們一些閒職,是看在老爺的份上,現在他們竟然在朝上罵皇後娘娘是妖後,甚至還詛咒她不得好死,陛下如何還忍得他們?
把這些對皇後不敬的人全部打入大牢,容瑕聲音更加小,他緊緊捏了班嫿的手,才勉強讓自己神智清醒一些,出言詛咒皇後的人,視為對皇室不敬,先杖五十,再打入大牢。
杖五十,還有命在?
眾臣心中一驚,見陛下這樣,都明白了過來,這些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才會趁著陛下受傷的機會,來抹黑皇後的名譽。
一個有汙名的皇後,又怎麼配得陛下一心相待?到時候某些有野心的官員,便有理由奏請陛下納妃,把前朝與後宮牽扯到一起。
聰明的朝臣想明白這一點,在心中倒吸了一口寒氣,隻怕這次刺殺案,牽扯到的人不少。
朕的傷並無大礙,但也需要休養幾日,朝中大事幾位大人若不能做主,可以問詢皇後,容瑕看著周秉安等人,皇後之命,便等同於朕。
臣等領命。
嫿嫿,容瑕勾了勾班嫿的手指,陪朕回宮。
班嫿怔怔地回握住容瑕的手,直到出了勤政殿的大門,都沒有回過神來。
他身受重傷,匆匆趕過來,竟隻是為了替她撐腰?
他知道她不好處理容氏一族的遠族,所以才會親自開口?從今日過後,朝上還有誰懷疑他對她的感情,甚至會因為今日之事,她在朝上都會有發言權。
容瑕,你處心積慮奪得這個天下,為什麼又對她如此不設防?
強撐著到了大月宮地界,容瑕慘白著臉對班嫿笑道:嫿嫿,朕有些困,想睡一會兒。
容瑕?!
班嫿看著容瑕緩緩閉上眼,忽然想起祖母過世那一日,她也是這麼笑著對她說話,但是閉上的眼睛就再也沒有睜開過。
容瑕?!她麵色煞白,捂著胸大口喘氣,太醫,太醫,快傳太醫!
容瑕被抬到了龍床上,禦醫們說他沒有生命之憂,隻是剛才挪動傷口裂開,又使了不少血。
班嫿彎腰撿起地上的袍子,觸手全是冰涼的血。她怔怔地看著床上昏死過去的男人,胸口忽然一陣發疼,半晌才緩過神來。
娘娘杜九回頭看到班嫿的模樣,愣了愣才道,陛下不會有大礙,請您保重鳳體。
我知道,班嫿垂下眼瞼,本宮好得很。
她卻不知道,此時她的臉上滿是眼淚,麵色煞白,又怎麼會是沒事的樣子。
杜九卻不敢再勸,他怕自己再勸,皇後娘娘便會哭出聲來。身為主子的近侍,他很少看到皇後娘娘哭,更沒見過皇後娘娘這個樣子。
他不知道該用什麼詞語形容班嫿現在的樣子,但是他能感覺到,皇後娘娘對陛下的情意,定不會淺。
玉竹與哪些人有過來往,你查出來麼?班嫿走到床沿邊坐下,輕輕地握住容瑕的手。
見杜九沒有說話,她轉頭看著他:怎麼,又什麼無法啟齒嗎?
娘娘,是安樂公主,杜九道,玉竹姑娘與安樂公主養的一個麵首有私情,屬下猜想,安樂公主大約是拿這個麵首來威脅她,她才應了下來。
安樂一個失勢的公主,怎麼把消息傳遞到宮裡?班嫿語氣平靜得讓杜九意外,是容家旁支的官員?他們看不慣陛下獨寵我這個皇後,便選擇了與安樂合作。隻是安樂想要容瑕的命,而他們更想把刺殺的名頭按在我的頭上,所以安樂傳遞給玉竹的消息,被他們改了。
比如說讓陛下受傷,卻不致命,然後把刺殺的罪名按在我的頭上。班嫿冷笑,真是一場好戲。
娘娘,一切都是隻是猜測,或許杜九說不出話來,或許真相並不是如此。
是我連累了他。班嫿輕輕撫摸著容瑕蒼白的嘴唇,若是以往她這麼摸他,他早就趁機摟住她討要好處了,今日他卻隻能躺在這裡,紋絲不動。
娘娘,這與你有什麼關係?杜九單膝跪下,這與你並無乾係。
陛下若要得一個仁德賢名,隻需要留下廢太子與前朝太後的性命,給個虛名,然後把他們圈禁起來就好,班嫿苦笑,至於那些公主庶子的性命,留不留著也無乾係。若不是因為我,陛下何須對蔣家如此仁慈。
娘娘,這並不怪您,陛下也是因為前朝太後娘家人照顧他的情分,才會寬待前朝太後的子女,杜九說的也沒錯,安樂公主與福平太後能在彆宮好好生活,而不是被送到道觀,本就有前朝太後娘家當年照顧陛下的情分在。
不管陛下與她們有何種交情,今日便讓我做這個惡人,班嫿一摸自己的臉頰,才發現上麵全是冰涼的眼淚,把福平太後送往和親王處,讓她與和親王一起為蔣家守皇陵。
那安樂公主?
因其勾結後宮,謀殺當朝皇帝,但念在和親王的情分上,免她一死,隻撤去公主封號,送往苦行觀為尼,若無本宮命令,其至死不能出觀。班嫿語氣冷淡,現在就讓人去頒旨,不可延誤。
是。杜九領命退下。
待杜九離開以後,班嫿轉頭看著床上的容瑕,很久很久以後,她歎息一聲:我們兩個之間,究竟誰更傻?
床上的男人沒有反應,回答她的,隻有他起伏的胸膛。
娘娘,王德端著托盤進來,藥煎好了。
班嫿端過藥碗,想要給容瑕喂的時候,忽然想起以前隻要她用藥,容瑕都會嘗一嘗,然後哄騙她半點都不苦,等她喝下去以後,又拿零嘴哄她,仿佛她是個小孩子似的。
她低頭喝了一口藥,苦,澀,比她那時候喝的藥還要難喝。
把枕頭墊高,班嫿喝了一口藥到嘴裡,然後渡進了容瑕的嘴裡。一碗藥喂完,班嫿的舌頭被苦得失去了知覺,她接過茶水漱了口,擦乾淨嘴角道,王德,把後宮的人再清理一遍,包括本宮身邊的人。
王德小聲應下:是。
退下吧。
王德躬身退下,退到殿門口時,他不小心抬頭,隻看到皇後娘娘輕輕提陛下蓋著被子。
他走出大殿,看著天空上的彎月,明日或許是個大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