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道夫聽見女孩輕軟的說出“我要報案”四個字的時候, 肩頭忍不住一顫,像是想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整張臉變的慘白, 冷汗順著光潔的額頭一滴滴的滑落。
凡人有句俗話叫做--狗改不了吃屎。
但是真正改不了的是他們屎殼郎一族。
作為自然界的清道夫, 這是從他們出生起就被賦予的使命, 所以哪怕開了靈智,修出了人形, 刻在骨子裡的本能也不會被淹沒。
他像往常一樣,化作了原形一頭紮進了某處化糞池,舒展身軀, 從裡麵汲取養料壯大自身。
靈氣運轉, 攪動了暗褐色的液體, 波蕩起伏間,一顆浮腫的頭顱順著濃臭的液體飄了過來。
史道夫睜開眼的時候, 看見的就是一顆泡到變形的腦袋, 頂著一臉的臟汙和一雙死不瞑目的瞪著他的雙眼。
一口氣沒上來,差點閉過氣去。
太嚇妖了!
商陸握著電話, 在那頭的女孩子緩緩說完後, 淡然的臉上露出了一點驚訝, 他掀起眼皮,掃了不遠處坐著的少女一眼。
“巧了。”他道, “我這裡正好也有一個案子在找屍體。”
杜若眨了眨眼睛, 從他的語氣中辨出了什麼,“不會吧。”
她扭頭看了一眼局促的扣著手心的青年, 神情感慨的望了望頭頂。
耳邊傳來一聲輕笑,如同玉石相擊,撞的她心頭發麻, “可能這就是天意。”
以往人不敬天,唯我獨尊,天道也逐漸放手,任由他們自生自滅。
但現在隨著信仰的重塑,“人在做天在看”,“舉頭三尺有神明”,“天道至公,善惡有報”這樣的信念如同蒲公英的種子,隨風撒在了人間。
然後紮根,發芽,頑強又倔強的生長在貧瘠的土地上。
一陣風吹過,那些白色的絨花像是晶瑩的雪花,帶著純淨的虔誠,一點點的融入天際。
冰冷的天空變得溫和,它就像是一個曆經滄桑的睿者,終於再次釋放自己的道義。
杜若的眸子彎了彎,清淺的笑意跳動,“你說的對,烏雲終究被風吹散,蒼天再次睜開了雙眼,新的生機在緩緩降臨。”
“這個世界,不再是信仰缺失,道德淪喪的墜神之地。”
屬於這方世界新的神靈,正在緩緩崛起。
她的視線落在梅樹下那一口水缸上麵,水麵清澈,一朵潔白的蓮花靜靜的綻放,空氣裡散發著蓮花的清香,蓋住了那若有若無的臭味。
“那、那個,局長大人。”史道夫屁股底下仿佛有火在燒,一點點的挪空,他聳肩耷眼,渾身上下都浮動著一股頹廢的氣息。
“我,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他攪動著手指,表情急切屁股半抬,一副準備隨時撤退的樣子。
實際上眸子深處卻淌過一道不甚明顯的貪戀。
這裡環境優美,空氣清香,是和他之前的生活環境完全不同的地方。
說是仙境都不為過。
他很想留久一點多呼吸一些“仙氣”,但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和這裡格格不入,自卑感像是陰雲遮住了頭頂,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不著急。”
杜若看出了他的不安,將手機收起,朝著他走了過去。
史道夫看見她朝自己走過來,眼睛瞪的大大的,下意識的起身後退了幾步。
“彆過來。”他擺著手,“我身上臭。”
可不是臭嘛,剛從化糞池裡出來,哪怕用了幾遍清潔術,但是長年累月積攢在身上的味道卻不是一個清潔術能洗乾淨的。
沒看見其餘幾個妖都若有如無的和他拉開了距離嗎。
杜若仿若未覺,仍舊朝他走去,史道夫變了臉色,倉惶的後退。
一人一妖,一個進,一個退,直到史道夫的後背抵在了門板上,身後是寬敞明亮的大廳,一縷飯菜的香味順著門縫鑽進了鼻子裡。
“咕嚕嚕。”
他的肚子誠實的發出了邀請,史道夫臉色一紅,忙不迭的捂住肚子,結結巴巴的解釋,“我,我..........”
他“我”了半天也沒有下文,急的滿頭大汗,最後一咬牙,對著杜若彎下了身子,來了一個九十度的鞠躬。
“對不起,失禮了。”他聲音仿佛帶上了哭腔,“我這就離開。”
說完,也不等對麵的人說話,轉過身握住了門把手,就要開門。
女孩獨有的甜軟嗓音就是在這個時候從身後響起,“你喜歡吃魚嗎?”
史道夫動作一頓,臉上露出茫然,“啊?”
“我準備做酥烤鯽魚,你要不要留下一起吃?”
史道夫目露掙紮,“這不太.......”
合適二字還未出口,就被杜若笑著打斷,她偏了偏頭,一雙清亮的杏眸裡盛著柔和的光暈,像是陽光倒映在裡麵,清晰的映著史道夫惶然不安的影子。
“你是看不起我的手藝?”
她挑了挑眉梢,拔高了聲音,語氣帶了幾分冷然。
一行冷汗順著眼睫劃過麵頰,視線有些模糊,史道夫心裡急切,將頭搖成了波鼓,“我,我不是這個,這個意思。”
他磕磕絆絆的說,“我就是怕弄臟了這麼乾淨的地方。”
聲音低低細細,宛若呢喃。
然而杜若卻聽清了,她神色未變,靜靜的看著他,“所以你要不要留下來吃飯?”
頓了頓,她想起了什麼,麵上閃過一絲心疼,但還是故作大方的道,“當然那,看在你提供線索有功的份上,這頓飯就不收你飯錢了。”
“但是--”她話音一轉,加重了語氣,“下次來吃飯可就要帶著錢來了。”
“當然,金銀珠寶玉器首飾瓷器字畫這樣的東西也行。”
史道夫徹底懵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