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舊情未了(1 / 2)

翌日。

A市福利院。

一切看上去都和徐忍冬離開時一樣:年幼的孩子們在院子裡玩耍,誌願者帶著年長一些的孩子們在花坪裡除草。爬山虎爬滿了小洋房,滿頭銀發的院長站在樓道口,笑眯眯地朝他招手。

“忍冬,快來,我準備了你喜歡吃的小餅乾。”

徐忍冬來到她麵前,看著這位滿頭銀發的和藹婦人。他那一貫淡漠疏離的表情變得溫和起來,聲音也變得輕柔:“徐老師。”

徐院長帶他上樓。徐忍冬緩緩環顧著四周的場景,這一切都是如此熟悉,似乎從他離開之後就沒有變過。整棟樓看起來很舊了,但家具都擦得一塵不染,牆上還貼著孩子們的塗鴉,讓這座福利院散發出溫馨的味道。他想起了自己小時候的往事,嘴角不由得微微揚起。

院長室裡,書架上還是擺著那麼多書。陽光照進來,窗台上的吊蘭垂下長長綠意,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清香。院長請他在會客桌旁坐下,倒了茶給他。徐忍冬看到桌上擺著一盤小熊形狀的餅乾,笑著說:“好久沒吃這個了。外麵買到的餅乾,味道都不對。”

徐院長笑起來,就連眼角的皺紋裡都是溫柔笑意:“那你快嘗嘗,這餅乾還是不是你小時候的味道。”

徐忍冬望著盤子裡的餅乾,卻沒有伸手去拿。他歎了口氣:“徐老師,我不想讓您失望。但是,我真的不想去看望她。”

徐院長的笑容裡多了一絲無奈:“我理解,這也是當然的,畢竟你從小在福利院長大,突然得知自己親生母親的下落,一時半會兒肯定接受不了。但現在她的病情越來越糟,她唯一的心願……”

徐忍冬打斷她:“我為什麼要實現她的心願?”

徐院長麵露驚訝,徐忍冬意識到自己情緒有些激動,很快又克製下來。他望著徐院長,平靜地道:“什麼樣的母親會這樣狠心,把一個剛出生的嬰兒丟在冰天雪地裡?要不是您發現得早,我早就凍死在福利院門口。現在她得了絕症命不久矣,終於想起自己還做過這麼一件錯事,直到現在才想來懺悔嗎?”

即便努力壓抑著,心中的情感還是愈發洶湧。徐忍冬眯起眼,聲音越來越冷:“可我為什麼要原諒她?她臨死前的心願,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徐院長早已預料到這個結果,她重重地歎了口氣,神情頗為不忍,似乎還在猶豫是否應該說出口。

徐忍冬道:“老師,您不用勸我了。我不會去見她的。她不是我的母親。”

徐院長望向窗外,再次長歎。許久,她幽幽問道:“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沒有人收養你,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徐忍冬心裡一沉:“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徐院長凝視著窗台上的吊蘭,神情幽遠:“當年福利院條件不好,你最喜歡吃的小熊餅乾,隻有每年過生日的時候才能吃到。小熊餅乾隻有你一個人的份,我怕彆的孩子看了眼饞,隻好等大家都睡著了,偷偷叫你起來吃。你在燭光裡狼吞虎咽的樣子真是可愛極了,又讓人心疼極了……”

院長的話勾起了徐忍冬的回憶。小熊餅乾是他童年為數不多的慰藉,每年隻有生日才能吃到,他至今都記得那種把餅乾含在嘴裡,饞得直流口水,卻舍不得吞咽的感覺。但院長這時候乾嘛說這個?

徐忍冬忽然不願再聽下去,他果斷起身,告辭道:“我的想法不會改變。老師,我還有事,得先回去了。”

他帶著逃跑般的心情,快步走到門邊。卻聽身後一聲沉重至極的歎息。

“忍冬啊,你知道嗎,你媽媽生下你的時候,才隻有十三歲。”

十三歲。

這三個字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徐忍冬心上。他整個人都僵住,緩緩轉過身,不敢置信地望向院長。

院長滿眼憐惜,走到他麵前,抬手撫摸他的頭發:“我知道,告訴你這個,對你來說很殘忍。但如果直到最後你都還記恨著她,那對她來說,也實在是太殘忍了。”

……

徐忍冬從福利院回來,看到他家和連喬家兩扇大門都敞開著,連喬正搬著大箱子從這邊走到那邊。

“我來幫你。”徐忍冬過去搭了把手,和連喬一起把箱子搬進自己家。

“差不多就這些東西啦。剩下的就先放在那邊好了,反正離得近,隨時可以回去拿。”連喬放下箱子,蒼蠅搓手式興奮,“那……我住哪個房間?”

他眼睛不斷地往徐忍冬的臥室那兒瞟,徐忍冬卻伸手推開身邊另一扇門,說:“這邊的側臥。”

連喬朝裡麵探頭看了一眼,發現這間側臥家具齊全,打掃得也很乾淨,隨時可以拎包入住,實在是沒得挑剔,更沒有借口讓他去主臥室跟徐忍冬擠擠,睡一張床。

他縮回腦袋,失望地“哦”了一聲。

徐忍冬道:“不必拘束,把這裡當自己家就行。我有點累,想去睡一會兒。”

連喬看他臉色不太好,問:“身體不舒服嗎?”

“沒有。”徐忍冬情緒很差,但他不想把負能量發泄在連喬身上,也不想讓他擔心猜疑,於是坦率道,“今天發生了一些事,心情不太好,我想一個人靜靜。”

“好。”連喬點點頭,隨即揚起一個溫柔笑容,“你去睡吧,做好飯我叫你。”

徐忍冬心裡一暖,朝他笑笑,回了屋。

連喬來叫他時,天已經黑了。餐桌上擺著好幾個菜,都是家常菜。徐忍冬看了覺得很不習慣,畢竟他自己從不下廚,他這張餐桌上除了外賣和水果以外沒有擺過彆的食物。此時三菜一湯熱氣騰騰地擺在桌上,兩頭還放著兩碗白米飯,充滿了家的味道。這場景溫馨得他都要不認識了。

吃完飯,兩人把碗收拾了。距離連喬開直播還有一個多小時,兩人決定下樓溜達一圈。

此時正值傍晚,天邊晚霞金紅相接,煞是好看。小區裡有散步的老人小孩,一派祥和。徐忍冬和連喬並肩走在路上,兩個人都身材高挑,相貌出眾,引得路人紛紛回首。

連喬是第一次和他這樣並肩散步,沒有生死威脅,沒有鬼怪緊逼,有的隻是現世安穩,歲月靜好。他心情極佳,頻頻側首望向身邊的人,正大光明地欣賞他的側臉,看他線條乾淨的麵部輪廓,看他白皙的耳垂和頸項,看他長得可以蕩秋千的睫毛,看他微抿著的薄唇。

一想到這個男人和他兩心相悅,連喬快樂得簡直要飛起來了。

他恨不得向所有人宣布這個男人屬於我,但這裡畢竟是大庭廣眾,他得收斂一點。於是他故作自然地伸手去勾徐忍冬的肩膀,假裝社會主義兄弟情。

就在他碰到徐忍冬肩頭的瞬間,徐忍冬忽然開口:“連喬。”

連喬嚇了一跳,心虛地縮回手來:“……怎麼了?”

徐忍冬抬起淺棕色的眸子望向天空,眼裡有種說不出的鬱色:“這兩天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我很猶豫,做不了決定。你能聽我說說嗎?”

連喬心想你可終於肯說了,眉毛一彎便笑起來:“你說。”

徐忍冬:“有一個人,曾經傷害過我。她現在快死了,臨死之前想再見我一麵。我該去嗎?”

連喬一愣,內心瞬間飄過一萬句臥槽。

這是什麼直擊靈魂的送命題!昨天才確定關係,今天就有前任出來搞事嗎!

他穩了穩心神,問:“男他還是女她?”

徐忍冬:“女的。”

連喬:“……”媽的,問了還不如不問。心裡更憋屈了。

連喬沉默片刻,問:“那你呢,你心裡怎麼想的?……”頓了頓,他又補充一句,“不考慮我的話。”

徐忍冬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仿佛在詫異他為什麼要加這句“不考慮我”。認真思考一番,徐忍冬道:“我不知道。”

夕陽餘暉撒在街道上,將行人的身影都鍍上一層溫暖的金黃。徐忍冬望著來來往往的路人,眼神裡滿是迷茫。

連喬看著他這副模樣,心想:去他媽的前任,見個屁!這分明是舊情未了啊!

憋屈歸憋屈,連喬還是很通情達理:“去吧。但我和你一起去。”

徐忍冬驚訝地看了他一眼,臉上露出一個微妙的表情:“……你現在見她,有點太早了……”

連喬見他神色有異,心中不悅,撇嘴道:“什麼太早了,不是馬上要死了嗎?”

“……”徐忍冬獨自品嘗著這微妙的狀況,突然笑了,“說的也是。她真的沒有多少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