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三人成虎 21(2 / 2)

徐忍冬一把拉住她:“你和我一起走吧。你留在這裡會死的。”

鐘秀看著他,忽然笑了起來:“我知道。”

徐忍冬一愣。

鐘秀指著逃生電梯外邊,腫瘤科的牌子,說:“來這裡的,最後都難免一死。”

徐忍冬道:“我不是這個意思。隻要你和我一起從這個電梯裡出去,你就還可以多活幾天。”

鐘秀笑著搖搖頭。徐忍冬還欲勸說,卻見鐘秀掏出一盒煙來,問他:“抽嗎?”

徐忍冬皺起眉:“你都病成這樣了,還抽煙?”

鐘秀無所謂地聳聳肩:“反正都要死了,還在乎這個?”她自顧自地點上一根煙,走到窗戶邊上,眺望外麵的景色。從這裡竟然可以看到外麵的車水馬龍,一片繁華。

鐘秀整個人瘦得不成樣子,最小號的病號服穿在她身上都大了一圈。從背後看去,她像個翹課出來抽煙的不良少女。隻是那側臉太過蒼白,沒有少女紅潤的臉色。反倒為她平添幾分病弱嬌質。

徐忍冬沉默片刻,朝她伸出手:“也給我一根吧。說說,為什麼不肯走?”

鐘秀笑眯眯地遞煙過去:“因為我早就不想活啦。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這一生從未有過好運氣。前半生是家族的恥辱,後半生是彆人的負擔。我努力過,也掙紮過了,全都沒用。最後還是跑到這裡來了。”

她指指牆上“腫瘤科”的牌子,臉上仍舊笑得柔和:“我不想再吃苦了,所以就帥氣地放棄吧。”

徐忍冬問:“難道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什麼值得你留戀的了嗎?”

話一出口,他心裡驀地一跳。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連喬也問過他這句話:難道這個世界上沒有值得你留戀的東西了嗎?

那時的他,為了儘早離開副本,主動提出以身涉險。連喬說他看起來好像已經準備去死了一樣,好像對任何東西都已不再留戀。

……真是嘲諷啊。

徐忍冬苦澀地想。原來我和她這麼相似。

我的幸運,是遇到了連喬。而她的不幸也正在於,她始終沒能等到一個可以拯救她的人。

徐忍冬深吸一口氣,望向鐘秀,認真地道:“你還有一個兒子。”

鐘秀搖搖頭:“算啦,我已經欠了他這麼多,何必再拖累他?”

徐忍冬:“錢不是問題,他有積蓄。”

鐘秀溫柔地笑起來:“他還要結婚的呀……”

徐忍冬抿了抿嘴唇,把煙點上。猛吸一口,這才鼓起勇氣道:“他……不會結婚了。他是同性戀。”

鐘秀卻並不驚訝,反而對徐忍冬露出一個無比慈愛的笑容:“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了,你就是他對象吧?”

徐忍冬手一抖,煙掉了。

他慌忙去撿,這才想起來自己已經變成了連喬的模樣。原來鐘秀早就看出來了?他還以為他們偽裝得天衣無縫……

徐忍冬咳嗽一聲。透過玻璃,他看到自己的倒影。他頂著連喬的臉,用連喬的聲線,低低軟軟地應了一聲:“……嗯。”

鐘秀欣賞著他微紅的側臉,大大方方讚美道:“他眼光真好。”

徐忍冬:“……”

鐘秀:“你眼光也很好,你們很般配。”

徐忍冬:“……”這話題真是尷尬。

徐忍冬接不上話,強行轉移話題道:“不說這個了。你既然知道我是誰,就聽我的,跟我走吧。”

鐘秀長歎一聲,幽幽道:“人總是要死的。我已經沒有勇氣,也沒有力氣再活下去了。你又何必逼我呢?”

徐忍冬側過頭來。鐘秀微微一笑:“我這一生都被彆人擺布,現在到了生命的儘頭,讓我為自己做一次主,好嗎?”

徐忍冬沉默地凝視著她,從她臉上看不出絕望和低落,有的隻是平靜與淡然。她並不是被病痛逼到絕路,也不是被命運奪去希望。她隻是累了。

徐忍冬忽然明白過來,為什麼之前的夢境裡,到處都找不到電梯——因為,她在求死。

她從未想過離開,也從不認為自己會得救。所以她的夢裡,永遠沒有出路。

“……好吧。”徐忍冬歎道,“如果這是你的最終決定,我尊重你。”

“謝謝你。”鐘秀眼底的笑意溫柔得如同銀河。

徐忍冬卻扭過頭去,不再看她。手裡的煙已經燒到了儘頭,指尖一陣灼痛。他把煙掐了,說:“那我走了。”

“等等,還有一件事要拜托你。”鐘秀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從脖子上解下一樣東西,“請你幫我把這個轉交給他。”

徐忍冬接過,低頭一看,是一個小小的長命鎖。鎖身是暗金色,看上去很陳舊,就連邊角都有些磨損。看起來已經被人貼身佩戴了很多年。

徐忍冬心頭微顫,問:“這是……他出生時,你給他準備的嗎?”

鐘秀:“不是。這是我上個副本找到的特殊道具。”

徐忍冬:“……”

心中的感動瞬間煙消雲散,他尷尬地咳了一聲:“好吧,我替他謝謝你。”

鐘秀按下電梯按鈕,笑眯眯地道:“快走吧。”

電梯門在兩人麵前開啟,徐忍冬把那長命鎖緊緊握在掌心,獨自走進了電梯裡。

鐘秀微笑著,目視電梯緩緩合上。徐忍冬低頭看著那個長命鎖,心裡忽生疑惑,他伸手攔住電梯,問:“你既然不想活了,為什麼不在第一個副本裡就放棄?”

鐘秀笑而不語。

徐忍冬看她沒有要回答的意思,默默收回手來,眼睜睜地看著電梯門合上了。

在最後一刻,電梯外傳來鐘秀的一聲低歎。

“對不起……”

徐忍冬心頭一震,忽然明白了那個問題的答案。他下意識地想要扒開電梯門,然而已經晚了。電梯已經運行起來,無論他做什麼都已經無法挽回——鐘秀被永遠地留在那裡了。

徐忍冬看了眼手中的長命鎖,把它掛上了脖子。與此同時,耳邊再度響起了那個低沉沙啞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