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 87 章(2 / 2)

行過幾步,周慕洋又轉回身來,他看向還直愣愣站在那裡的青年,說道:“步勻,你跟我過來。”

步雲藎心道:你換衣服我去乾嘛?於是就站在那裡沒動。

“你杵在哪裝木頭呢!”周慕洋輕輕蹙起了眉頭,語氣裡幾分威脅、幾分不悅,“我讓你過來,還要說第二遍嗎?”

步雲藎微微垂了垂眼,斂起眼中情緒。

他想著這種場合終究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於是忍著心底的不願意跟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行了一段,周慕洋忍不住問道:“你剛剛盯著那小孩看什麼?”他話裡的小孩指的是步離。

周慕洋如今已是年近四十的歲數,步離一個不滿二十的少年,在他眼裡的確稱得上是個孩子。

“沒什麼,”步雲藎腳下一頓,隨意找了個籍口道,“就是覺得那少年,長得挺好看。”但是事實,他剛剛回那般去看步離,是因為覺得步離和記憶中的阿茳長的很像。

回到這裡已經一個多月了,步雲藎無時無刻不刻意的去搜集與母親和弟弟有關的消息,他得知他的弟弟已經去世了,知道他留下了個孩子,而那孩子,想必就是剛剛的那個少年吧!

周慕洋聽了他的話,步履微僵,臉頓時有些黑。

他覺得對方那句“長得挺好看”的話,聽著實在有些刺耳,刺耳的讓他心情極度不佳,可是又說不出來自己為什麼要不爽。

他誇彆人好看,和自己有什麼關係呢?

周慕洋不知道,在他不知道眼前這個人真實身份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有意無意的吃了許多的飛醋。

再回來的時候,周慕洋換了一身西裝,依舊是那一絲不苟的模樣。

迎麵碰上齊管家,說是讓他去主廳落座,周慕洋回頭看了落在自己身後的步雲藎,說道:“不介意我多帶一個人吧?”

齊管家順著他的目光看了一眼,是張陌生的麵孔,如果換做其他人,齊管家興許就拒絕了,畢竟主宴會廳裡麵桌席位置有限,如果誰都進去,肯定是坐不下的,但這位周先生和自家少爺的關係要好他是知道的,於是略微思考之後,他笑著道:“當然,您和這位先生這邊請吧。”

步雲藎一進門,視線就忍不住的四下掃,當他看見上席間端坐著的那個穿著樣式簡單素雅、卻裁剪精致的旗袍的老人時,心緒一陣翻湧,雙眼莫名的酸脹灼痛,幾乎立馬就泛了紅。

“怎麼了?”周慕洋一直不經意的注意著他,見他情緒反常,不由問道。

步雲藎閉了閉眼,強忍住心頭的酸澀和激動,然後搖了搖頭。

周慕洋順著他剛剛的視線看過去,那個方向坐著一個模樣溫婉的中年女人和一個年過半百的老太太。

他看著那個老太太覺得有幾分眼熟,可又一時想不起到底在哪裡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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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今天發生這麼多事,但沉浸下來,終歸是值得讓人欣慰的。

席間,沒有人再提那些觴惘沉痛的過往,都儘量說著些開心的事情,魏靖平就坐在步離奶奶的旁邊,期間還敬了對方幾杯酒。

說來他們這對親家,兒女都結婚快一二十年了,這卻還是第一次見麵。

奶奶當年雖然沒聽自己兒子兒媳說過關於親家的事情,但就算不說,他也猜到女方家裡多半是不同意的。

可即便如此,前塵往事如煙似霧,她也沒抓著不放,老人家淡笑著接了他的酒,麵上是歲月沉澱下來的慈和。不過她隻喝了一杯,剩下的就被步離攔下了。

出於禮貌,步離要代奶奶喝酒,但是顧寒淵可不舍讓他多喝,所以搞到最後,酒水都進了顧寒淵的肚子。

吳昊陽是個心大的人,沒什麼多餘的想法,拉了一旁的魏瀟然和陶晉,一身豪氣道:“雖然寒淵這家夥背棄了哥幾個的革命情誼,英年早婚了,但今兒是咱兒子好日子,咱也就不跟他計較了,來來來,都給我喝,喝窮了這小子,今兒不醉不歸,啊!”

陶晉笑道:“那是你兒子嗎,你老婆都沒影兒,哪來的兒子啊!”

吳昊陽咕咚咕咚一盅清酒下去:“顧寒淵他兒子不就我們兒子嗎,那家夥還能不讓小鬨鬨叫我這個乾爹?”

“你瞧瞧你這沒正形的,要我是寒淵,肯定就不同意,恁的帶壞了兒子。”陶晉故意根他抬杠。

吳昊陽喝的太性急,有點上頭了,聞言啪一聲將酒杯拍桌上:“你丫廢話哪那麼多,婆婆媽媽的,趕緊給我喝。”

陶晉心道宴席這才剛開始多久?自己就被這家夥拉著喝了好幾杯,再這麼下去,不出半小時,不定得直接癱在這。

他這邊稍微還顧及著幾分形象,沒想到另一旁的魏瀟然卻直接搶過了被吳昊陽抓在手裡的酒瓶子,咕嘟咕嘟倒了一大杯,仰脖就喝了下去。

陶晉一看這陣仗,愣了,趕忙攔住他:“哎哎哎,你也跟著瞎起什麼哄啊,這可是辦的中式酒席,白酒能擱這麼喝的嗎?你都沒吃什麼東西,胃還要不要了?”

“沒事,”魏瀟然道,“把酒給我。”

陶晉感覺出他情緒的不對,聲音緩了下來:“瀟然,你這是怎麼了,是有心事嗎?”

魏瀟然微微低著頭,沒說話,露在水晶燈下的皮膚很白,又泛著一層雲霞般的紅,隱約間,顯露出幾分殘破似的脆弱。

陶晉靜靜的看了他一會兒,後知後覺想起什麼,伸手輕輕拍了拍魏瀟然的後背:“瀟然,都這麼多年了,你也該放下了,何苦這麼跟自己過不去呢?”

“小晉!”魏瀟然低低的喚了一聲陶晉的名字,沉默了半晌,說道,“我明白,你說的我都明白,可是我……可是我心裡難受,那種感覺,你能明白嗎?”

“小晉,我有時候覺得我這心,就像快死了似的,我看著他對另一個人……那樣的溫柔,我和他認識快三十年,都從來沒有見過,那個人,竟然還是我的外甥,我害怕……怕我自己今後會無法麵對他們……”

陶晉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在這樣的情況下,好像任何的語言都顯得蒼白而於事無補。

他默了一下,拿過魏瀟然手裡的玻璃杯,給他斟了滿滿一杯,然後自己也倒了一杯:“行,你要喝酒喝吧,兄弟陪你一塊喝!”

醉了也好,醉了興許就不難受了,隻是多希望你明天一覺醒來,能真的放下了。

陶晉是為數不多的知道魏瀟然喜歡顧寒淵的人,他也有傾心愛著的人,如果讓他看著自己老婆和另一個人……陶晉覺的自己隻是想一下都要瘋掉了。

更何況她和妻子也就認識了三年而已,而魏瀟然呢,他喜歡了顧寒淵十幾年,隻怕已經成為了融入血液、靈魂、乃至生命的一部分,想要拔除出去,該是怎樣的一種慟徹心扉啊!

酒過三巡,幾個長輩都率先離了席。

席間剩下幾個年輕人各懷心事,好些都喝了個爛醉如泥。

魏瀟然趴在桌上睡的安靜。

吳昊陽撒起了酒瘋。

迷迷糊糊的陶晉還想著要去安撫他,結果被對方一個推搡,直接摔到了地上,掙紮了幾下,乾脆眼睛一閉躺地上睡了過去。

步雲藎以前家裡窮的揭不開鍋,酒這種東西幾乎是沒碰過的,可是自從重生到這具身體裡,他悲哀的發現,這身體就和對酒精有抗體似的,酒量實在是好的沒話說。

他一個人乾掉了兩瓶多的極品茅台,才終於有了醉意。

視線模糊中,他看見坐在隔著桌子幾米遠的母親被人攙扶著離開,於是他下意識跟著站了起來。

步雲藎跌跌撞撞的跑上去,從後麵抓住了步離奶奶的衣服。

梔嫂回頭看他,見是個一身酒氣的陌生客人,忙道:“啊呀你乾什麼,還不快鬆手。”

步雲藎充耳未聞,抓住奶奶的手死死的不願意放開。

奶奶抬頭,看見那雙爬滿了血絲的眼睛,心中突然莫名糾疼了一下。

她抬手覆上步雲藎的手背:“這孩子估計是喝醉了,雲梔啊,你給他弄些醒酒茶過來吧。”

“我怎麼能放您一個人在這!”梔嫂顧慮道,“這人喝醉了,要是撒起酒瘋來傷著您了可怎麼好。”

奶奶想了想,覺的也是,就帶著步雲藎到了外麵的沙發上坐下。

她本意是打算去找些緩解酒勁兒的東西過來,卻沒想到,剛抽出自己的手,又被對方一把抓住了。

步雲藎見她要離開,心慌意亂道:“阿娘,彆走!”

奶奶一愣,所有的動作都在一瞬間凝固。

她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顫抖著道:“你,你剛剛……叫我什麼?”

步雲藎看著老人布滿皺紋麵龐,思緒頓然有一瞬間的清明。

那一刻,他衝動的想要說出一切,可是他又害怕,怕沒人相信自己,種種糾結顧慮之下,一時間失去了所有的言語。

“孩子……”奶奶心跳的有如擂鼓,有那麼一瞬間,他從眼前這個陌生的年輕人身上看見了自己長子的身影。

老人家沒讀過多少書,就算心思靈巧,卻也有些迷信——她甚至覺得自己的兒子是真的回來了,還想再多說些什麼,這時候,周慕洋卻好巧不巧的找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