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 / 2)

十七歲立功,十八已領軍,此後被各處調任駐守,屢屢被委以重任,無往不利。

外人都說山家元郎前途不可限量,將來必為一方封疆大吏,不是一府大都護,便是一方節度使。

她的父母為她選定他時,還曾滿意地說過:如此天之驕子,方配得上天賦異稟的我兒。

神容嫁給他時,他還是那個傳說中的天之驕子。

可如今,他在這邊關鎮守,隻做了一州的團練使,住的最多的是這樣一間普通到粗陋的屋舍,不再由人伺候,似早已習慣。

她漸漸回神,記得很清楚,他會成這樣,是因為離開了山家,為了與她一刀兩斷。

他就如此厭棄她,為了與她和離,不惜拋下所有。

難怪今日寧可罔顧刺史之命,也絕不露麵。

神容心頭某處如有芒刺,麵容豔豔,眼神疏淡:“我來是提醒你,與趙刺史說的是叫你去。”

山宗早料到了,覺得她這是在拿刺史壓他,似笑非笑:“我事務繁忙,無暇分身。刺史是民政之首,我為軍政之首,他管不到我頭上。”

所以本來叫她去改口,還算是給她顏麵了。

神容心潮翻湧:“要麼你來,要麼就一個也彆來,我不稀罕。”

說罷轉身就走。

當初他要和離她不稀罕,現在也照舊不稀罕。

山宗整好胡服,閒閒站著,看她頭也不回地走出去,心想這不是挺好。已經斷了的人就該斷得徹底,他不想再有什麼牽扯。

但轉眼他就發現了正要走的東來。

“慢著,”他問:“就你一個人跟她來的?”

東來止步說是,古怪地看他一眼,又快步去追人。

山宗再去看神容背影,沉了眉眼。她膽子不小,隻帶一個人就敢出城入山,把這裡當什麼地方了?

“十一!”他不耐地轉身,去取刀:“帶隊人過來!”

……

神容在軍所大門外上了馬,正要走,胡十一領著隊兵卒追了出來。

她自馬上瞥了一眼:“乾什麼?我可沒找除他以外的人。”

胡十一隻恨自己是個烏鴉嘴,就不該說羨慕張威!這下好,自己也要來伺候她了。

他乾脆嘴一閉,退開去。

他身後,山宗提刀跨馬,自軍所大門而出。

“貴人來了這裡一趟,就這麼入山,若遇險,軍所脫不了乾係。”他行至神容跟前,高頭大馬上身挺背直,比她高出一截:“送你入山。”

原來如此。

神容斜睨著他,心裡反複咀嚼了兩遍那聲“貴人”,扭頭輕一拍馬,搶先上路:“送佛要送到西,送一半,我還是不稀罕。”

山宗由著她行出一截才慢悠悠跟上,好笑地想:挺會得寸進尺。

一路無話。

隻有東來緊隨神容左右,後麵的人馬幾乎一直隻是不疾不徐地跟著。

神容沒有回頭看過一眼,哪怕有時眼角餘光都能掃到那男人的衣角,也刻意直視前方。

日上三竿,順利進山。

神容毫無停頓,直奔目的地。

又看見那座“土山”時,她下了馬背,對東來說:“去看看我哥哥到了沒有,叫他就在那山下與我碰頭。”

東來看一眼山宗,確定她安全才領命而去。

這頭山宗抬手,朝胡十一比劃了個手勢。

這是他們軍所暗號。後者領命,帶人往周圍散開,先去巡一遍。

他一躍下馬,轉頭見神容已往前去了。

神容是要直接去“土山”。

也不指望那人會真過來護她,倒不如走自己的。

哪知沒多遠,眼前赫然多出一道泥潭。

目測得有三丈多寬,卻不知多深,看似沼澤卻不是天生的,當中還有些石塊露著,勉強可做路徑。

她伸出隻腳踩了踩,覺得硬實,放心踏上,打算穿過去。

“你做什麼呢?”

神容一抬頭,山宗在對麵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她看看左右:“你怎麼過去的?”

山宗是從另一頭窄處直接縱馬越過去的。

本來這泥潭就是他軍所設的障礙,防範關外趁夜潛入用的,但他不說。

“彆管我怎麼過來的,”他抱著刀,看一眼她腳下:“你打算就這樣過來,不怕這是陷阱?”

神容已經踏出好幾步來,停在潭中看著他。

山宗此時才留意到她披風裡穿著的是身便於行動的胡衣。繡彩織金的收腰短衣,衣擺隻到膝,露出她一雙纖直的小腿,在這汙濁泥潭中濯濯出塵,有如鶴立。

他看了兩眼,說:“退回去。”

神容不動:“不行,我必須過去。”

“要與你哥哥碰麵大可以在那頭等,退回去。”他不知她在堅持什麼,這山裡有她什麼事。

神容摸了摸懷間,書卷與她人同樣要緊。她唇抿了又抿,開口說:“你幫我過去。”

山宗笑了:“幫不了,這得動手,貴人最好避嫌,你我可不是當初了。”

耳邊山風陣陣,神容心頭那些芒刺又根根豎起,她攥著披風,衝他淡淡道:“我倒不知你還是個君子了。”

這是托辭,她知道他就是不想罷了。

“不幫算了,等其他人來也一樣。”她偏不退。

山宗看看那些石塊,這下麵有些竅門,要踩對了才沒事。

她踩的那幾塊都沒事,是誘餌,再往前可沒那麼好運了,說不定一腳下去就再也上不來。

神容已不看他,站久了,腿有些僵,也忍著。

眼前忽有人影接近,她不自覺瞄過去,黑衣肅殺的男人站在前方的石塊上。

她又移開眼:“不是要與本貴人避嫌的麼?”

山宗沒應聲,一手將刀拋去岸上,慢條斯理地解腰帶。

革製的腰帶,是束住外衣和護腰用的,他解下來,試了下長度。

神容剛覺出一絲不對勁,腰身陡然一緊。

那根腰帶纏過她的後腰,一扯,她回頭,往前一腳踏出,踩上他所在的石塊,迎麵貼上他胸膛。

山宗沒動手,用這方式把她拉了過去。

神容心跳驟然一急,下意識抓住他衣襟,錯愕抬頭,撞入他幽幽眼底,他嘴邊有笑,很邪。

“下不為例。以後在我的地界上,你要聽話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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